前些日子季老太太做主,将家里的铺子分给孙子辈儿的几个兄弟照管,落到季应之手里的只有一间平安汤,正是位于小河街的那一间。
当初季克之头一回被打发去铺子上学生意经,跟的正是这小河街平安汤的柳掌柜,虽说心中不情不愿,却到底是将铺子里的日常境况看熟了的,因此季应之一提,他一时也没顾虑太多,直接就出声反驳。
季应之人都走到门边了,一听这话,脚下重重一顿,回过头来,脸色已是极难看:“你胡说些什么,怎知他们就不赌钱?都是铺子上的老人儿了,哪怕再蠢,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儿耍钱……”
“这么说,二哥哥也没‘亲眼’瞧见他们赌钱了?”
季樱立即捉住了话头,轻飘飘地问。
“我……”
季应之舌头打结,飞快地看了季老太太一眼,还想说话,却又被季克之抢了先。
“不会的,真不会的。”
这位倒是实诚得很,面色坦荡真挚,使劲摆摆手:“我去小河街铺子的头一天,柳掌柜就同我讲过,不管做什么营生,最忌讳的便是吃酒和赌钱。尤其咱家这买卖,免不了迎来送往,吃了酒往人跟前凑,酒气熏人,倘若吃得醉了,更是丑态百出。久而久之,莫说是新客不肯上门,只怕就连回头客,也不愿意再来了!”
他甚少在人前说这许多话,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通方觉得紧张,不自觉地拿眼睛去瞧季樱。
“看我做什么?”
季樱冲他一笑:“哥哥只管说呀。”
季老太太也发话:“二小子别着急走,四小子,你接着往下说。”似是听出了兴味,回身让金锭又续了盏茶来。
“至于赌钱,那就更不可能了。”
季克之这才定了神接着说:“人但凡沾了这个赌字,就是坏了品性了,当真六亲不认,一个铺子里干活儿的伙计,成日凑在一处耍钱,只怕三不五时就要吵架动粗,那铺子上还能有个好儿?二哥哥也许不清楚,这铺子上的活儿,委实是很累的,干完一轮骨头都软了,凑在一处玩玩骰子,只为了放松放松。”
他说到这里,仿佛有点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柳掌柜告诉我的,那时候……我虽很不高兴去铺子上,但这些话,我却记牢了。”
所以这有过亲身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听着便真,比那满嘴跑马车的可要靠谱多了。
“说来也有趣。”
季克之说得起了劲儿,再不要人出声催促,自个儿就顺顺当当地往下讲:“其实每个铺子的消遣之法还真不太一样。譬如枣花街,那儿的掌柜和伙计喜欢凑在一处玩叶子戏;荷叶井那边儿的平安汤,掌柜的专爱象棋;最有意思的还属登春台巷,田掌柜是个戏痴,带着铺子上伙计们也成了戏迷,没事儿便凑在一处唱上两句,那身段儿……”
季克之说得兴起,自个儿也捏了个兰花指,被季萝噗嗤一声笑给惊醒,这才忙把手藏到背后,赧然一笑。
连各个铺子上平日里消遣的喜好都一清二楚,别的不说,至少平素是真没吝惜体力,常去铺子上走动的。
季老太太心下甚慰,又拿些问题来考季克之,虽然不是题题都能答得一清二楚,也不能回回都胸有成竹,却至少言之有物,一听而知,是下了功夫的。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季克之这一番表现,立时显得下午季应之那一套说辞华而不实,话说得漂亮,却只是夸夸其谈而已。
季樱看向季克之,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