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人——除开季应之之外——皆怔了一瞬,紧接着便都笑了起来。
“你这算盘打得倒精!”
季老太太虎着个脸,然而却藏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你自个儿数数,都多久没见过你爹了?好嘛,人在外头奔忙,这还没回来呢,先替你背上债了!”
“祖母可别这么说。”
季樱也笑:“怎见得这买卖就一定赔?万一女子澡堂这事儿真成了,我爹回来一瞧,哎呀,不得了,我儿子和我闺女,那是做买卖的奇才啊!还不乐成一朵花儿?”
季老太太愈发笑个不住,推推侍立在旁的金锭:“快去,下死劲给我拧她两下!八字还没一撇呢,竟先把自己夸成奇才了,你打量着银子是巴巴儿送到你跟前的,央着求着你收下?”
“自然不是。”
季樱这才稍稍收了笑容,正色道:“澡堂子是个辛苦的营生,这一点,没有谁比咱家人更清楚了,我怎会真的生出轻轻松松便躺着数钱的念头?我晓得做买卖,事事都得思量在头里,正因如此,我适才才说,还有许多事要请教祖母呢。”
“唔。”
季老太太话听得顺耳,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说说,为何想着要自个儿出钱?咱家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再开一间铺子而已,也算不上甚么难事。”
这话当真自谦了,若说“大贵”么,他们季家或许还差了些,但若论那个“富”字,莫说是榕州城,就算是附近的几个州县,能与季家相匹敌的,只怕也凤毛麟角。
“主要还是觉得,这想法有一点冒险吧。”
季樱回头看了看身畔听得认真的季萝:“毕竟,这专做女子生意的澡堂子,市面上从未有过,即便是做足了万全准备,也说不准它究竟能不能成。既然是我和我哥哥的主意,那我们自个儿担些风险也是应分的。”
她这话倒是委实发自肺腑,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话音才刚落下,季应之便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又尖又利的,从脸上刮过。
季樱只当他不存在,对着季老太太又道:“咱们家在这一行已是名声响亮,所谓树大招风,若这女子澡堂一开始便顶着咱家的名头,固然能吸引更多注意力,却也难免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稍稍出点差错,嘲讽者有之,关怀者有之,单单是应付这些都够咱家烦的,倒不如省些事,同时也更稳妥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去看自家祖母的神色,见季老太太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定了定心,便又道:“待这买卖上了正轨,能赚钱了,再让众人知晓,原来这女子澡堂也是姓季的,免去了许多口舌工夫之余,也显得咱家目光长远呀——这是其一。”
“其二,咱家现下手头的买卖着实不少了,有赚钱的,却也有不那么赚钱、甚至还要公中贴补的。”
季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却并未动,只低下头,脸上带着点笑意,端起茶碗沾了沾唇。
那季应之却即刻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立时周身都不自在,又是狠狠地一眼瞪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