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的到来,会剥夺他更多的东西,他的尊严,他的骨气,他的一切。
他做不到。
“恭喜恭喜,生的是个男孩儿!”产婆抱着孩子放入襁褓,喜出望外。
“孩子……给他爹看了吗?”她虽然虚弱得很,但也是跟着欢喜。
“那个……孩子他爹……不见了。”
“你说什么?不见了?”
老天爷向你伸出的杨柳枝,别轻易接,它带着幸福的诱惑,用世人对希望的渴求作为勾引,但是是祸是福,谁人可知?
婴儿出生的这天,宋书怀走了。
身上的疼痛终于让她难以忍受,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断了,柳云冷笑一声,沙哑着嗓子躺在床榻上痛哭。
这是多么自私残忍的人,连孩子的脸都没有见到过,更是不知孩子是男是女,突然的,就销声匿迹了。
恍惚间,柳云甚至觉得,好像这个人世上,从来就没有宋书怀这个人。
回到家乡村落,这“守活寡”的传言早就沸沸扬扬传开了,原是受人羡慕的郎情妾意美好爱情,如今支离破碎,令人齿笑。父母不愿意脸上蒙着屈,每日回家见她抱着孩子就来气,各种辱骂指责,倒像是曾经令父母喜悦得意的货物交易经由谈判失败,而错皆在她。
孩子一岁时,柳云终于迎来了宋书怀的消息。
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中了秀才回乡摆酒席,提起当今尚书大人穆国樟,他一脸颇有深意地扔出包袱,“你们猜猜,这户部尚书上个月入赘的女婿是什么人?”
“什么人啊?”
“入赘?那怕不是个穷小子吧哈哈哈哈……”
众人耐不住好奇,都张罗着让他别卖关子,那秀才大笑道——
“那女婿就是宋书怀!”
一瞬间,柳云只觉得胸腔传来一阵生生的刺痛,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想要抬手掩面,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甚至僵直发麻。怀中小儿还在咿咿呀呀地朝她咧着嘴笑,可她却被这笑容扎了眼睛,心脏骤疼。
“此话当真?你小子该不会胡咧咧的吧?”
“怎么会,宋书怀那小子怕我说出他以前的事情,还给了我一笔不菲的保密费呢!”
“多少?多少?”
听者好奇,柳云也湿红着眼望了过去。那秀才站得高,笑得甚是快活,手指比划着几个数字,闻言,众人唏嘘一片。谈论这去京城享福的宋书怀时,好些人回过头来看柳云母子,虽然交头接耳声音不大,但这口中言辞是人皆心知肚明。
也不知这曾经的同林鸟,究竟谁人真正成了他人的笑柄。
柳云心有不甘,孩子十岁那年,她携子来京找寻宋书怀,想用亲生骨肉的血脉之情来唤回他。而上天似乎存了心地戏弄她,母子不料在路上发生意外,孩子也因此丧命。
痛失骨肉的她,这下便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柳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像是个陀螺,被大绳狠狠鞭打,转得太快,便转得晕晕乎乎的,眼前是人是鬼,皆无从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