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看见他倒下了,可是后来人家告诉我,是死了”。我脑中浮现出张金的模样,但是我没有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因为我是无心的,他也捅了我一刀,只不过我比较幸运,没死掉。
我敞开囚衣,给大龙看我的刀疤。
大龙对我竖起大拇指,“你是好样的,动自己的女人,这个绝对不能忍!”大龙又装好了一扣子,“不过。我还真的没有杀过人哎,想起来挺可怕的。嘿嘿”!
“你犯什么法了”?眼前这男孩看来比我还小,我止不住好奇之心。
“家庭教育好吧。”大龙看了一眼我疑惑的眼神,“受我父母影响,他们都是伪造居民身份证的,我初中退学后就跟着他们一起,有次我来到这边第一次独自帮人做业务,结果就被抓了,不久后,他们也落网了,哈哈”。
我听着大龙的笑声觉得好心酸,这比我惨多了啊,我老爸通过关系还叫看守所的领导对我照顾一点,当然这件事我不能跟任何人说。我除了吃得睡得差点,其实也没什么,每天跟同龄人在一块,跟在二中也没什么差别嘛。
大龙恐怖的笑:“你父母干什么的,不会也是杀人犯吧。哈哈”!
这话很刺耳,但我没有生大龙的气,他已经够可怜的了。我竟然第一次为我的父母感到骄傲,我自豪地跟大龙说:“我爸很厉害,是我们那个镇的粮食站站长,镇上的厉害人物他都认识。我妈虽然没什么权力,但他是我们镇上的雀神。雀神你懂吗?就是打麻将很厉害,每次都赢!”
“那你日子会比较好过一点。”大龙悠悠地说,“在我们国家的任何地方,都是用钱说话。你家里有钱,你就会吃得好一点,睡得好一点。哎,我就惨了,我现在最想吃外面的一碗炒饭,都没有办法。”
“别担心,以后我有好吃的一定第一个给你。”我看着大龙的脸,认真地跟他说。
总不能一直闲聊。我很不适合做这样细致的工作,很不喜欢这些破衣服上面的味道,而且我不熟练,我缝不上扣子,还每次把手都弄破,急得想哭。
大龙笑着说:“疼吧,我刚来也是这样。没办法,方法就是这样,都教给你了,你慢慢磨吧。”
工作好难,我以前还对姑妈在自己家里缠满渔网做零工很不满,觉得这种工作简直一文不值,现在终于知道挣钱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尽管我也不挣钱。经过一个上午的相处,我逐渐试图把大龙当作我小小的依赖,我觉得他比我还要成熟。尽管他比我小一岁,尽管我曾身为一个帮派的帮主。
中午的食物好多了,因为从稀饭换成了干饭,多了一叠小菜,和更加硬的馒头。也许是经过了一上午的劳作,我竟然可以吃得很香甜。下午同样的难熬,而且秋天很容易困乏。傍晚活动的时候,我们几十人,只有一个篮球场,我只好坐在边上看一群同样服装同样发型的男孩子在争抢着一个球。
我开始怀念起石门镇,和那里的台球,为什么看守所里没有台球呢,我这么矮小,怎么打篮球啊。夕阳洒在我的脸上,远处的铁丝网在闪闪发光,眼前的少年们为何这么开心?
孟大龙跟我说,他要二零零六年才能放出来。二零零六年,我简直不敢想,那时候德国世界杯都已经开始了。我只有半年刑期,却感觉望不到头。
也许,等我的头发长得和以前一样,我就可以走出这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