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朱慧晴不免有些歉然,却又仍旧禁不住想要笑,唇角微弯:“原来慈姐姐是这么个意思,果然三婶婶消息灵通。”
说着又些埋怨,嗔道:“你也不早说,我这两天净担心了,就怕姑母一时病好了,便支使我去花园啊、水边啊走一走,又或是命我去外书房拿书什么的,每晚都要做噩梦。”
只要一想起那可能会发生的“偶遇”,甚而是那些更为不堪之事,朱慧晴就觉心底发寒。
诚然,她也想出了许多推托之策,母亲也教了好些临机应变之法,只她心里终究没底。
名声这东西,一旦毁了,就再难复原。
更何况,身为女子,若是拼着名声和脸面换来一椿婚事,则那婚后的日子,也绝好不了。
这是母亲无数次告诫她的。
见她一脸地如释重负,朱慧慈,由掩袖而笑:“啊哟,原来晴妹妹一向的稳重都是假的,心里想的倒是比谁都多。”
朱慧晴被她说得脸红,啐道:“你这坏人,就只会编排我。”
许是心头大石落地,她此刻的神情已然轻松多了。
再笑了一会,朱慧慈便敛了容,蹙起秀眉,用很低的声音道:“说起来,你忧心也不无道理。幸得她到现在病还没好,说句不敬的话,那一日听说她病了,我真是……”
她截断了话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似是要将心底深处那些不能言明的情绪,尽付这一叹之中。
朱氏生病,于她们三姐妹而言,是好事。
此乃她未尽之余言。
朱慧晴对此是赞同的,刚要颔首,忽又觉着有点对不起朱氏,只得顺势低下头,看向眼前的花圃。
小圃中正开着几朵月季,嫣红的花朵,碗口大小,每一片花瓣上都蒙了一层雨雾,直是娇艳欲滴。
她伸手轻轻抚弄着花朵,指尖处传来一阵微凉,将此前的烦躁尽皆抹去。
她叹道:“不管怎么说,姑母待咱们还是好的。若没有她,咱们还住在从前的破房子里呢。这个恩情,咱们也不能忘。”
太息般的轻语,仿若那伞外飘洒的雨丝。
朱慧慈静默片息,再开口时,语声清冷:“姑母虽然是好心,却是办了件糊涂事,养出了这一大家子惫懒贪心之人,再者说,姑母如今又要拿咱们的名声……”
她摇了摇头,唇角不自然地扯动着,笑容有些苦涩:“罢了,我如今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又有什么脸面去论旁人的是非?说来说去,咱们依附于人,总归不是个道理。”
语声落地,两个人不约而同又是一叹。
朱氏倒贴娘家,外人看来是她不懂事,可朱家却因她而得利,她们的四季新衣、丫鬟服侍,皆从朱氏而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然反过来看,朱氏欲让她们舍掉女孩子最珍贵的名声,以下作之法,去绑住一个身家豪富的庶子,其行径却又令人不齿。
两种情绪缠杂一处,姐妹俩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
半晌后,还是朱慧慈当先打破了沉默:“罢了,想这些也没意思,咱们也做不了什么。”
她拂了拂衣袖,眉目间又恢复了方才的神采:“再熬两日,便找个由头早早家去罢,也免得受那池鱼之殃。”
徐玠与朱氏显然有得斗,她们三个夹在当中,既不好押上自个儿的名声去帮朱氏,也不能掉过脸来对付自己人,走避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若没个正经由头,离开王府,却也不易。
此乃朱慧慈最为难之处,亦是她今日与朱慧晴密谈的因由所在。
朱慧晴本就极聪敏,自明其意,想也不想地道:“我也和慈姐姐想的一样。等会儿回屋我就修书一封,让小桃送给母亲去,母亲一定会想法子把咱们都接回去的。”
听了这话,朱慧慈不由得心头微暖,眼圈也有些泛红,低声道:
“多谢你了,也请你替我多谢大伯母。我实话与你说罢,若是来的只我一个,我也不怕,如今却有个娟儿,她还小,若若是万一……我真是不敢想……”
她面色发白,执伞的手轻颤着,虽竭力掩饰,却仍旧掩不去眼神中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