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福荣家的在宁萱堂悔青了肠子时,王府跨院儿中,三位表姑娘的日子,却是过得颇为惬意。
朱氏卧病在床。
这便表明,她们的安生日子,又多出了几天。
自然,这想头只能压在心里,明面儿上,朱家三位姑娘还是颇为知礼的,相携着去了趟宁萱堂,欲探望生病的姑母,而后,不出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莫说是她们,便连王长子、二爷并三姑娘徐婉贞,亦被朱氏拒之门外。
三位姑娘倒也行事周全,虽不曾见着朱氏的面儿,却各自留下了小礼物,或是手抄的颂平安的经文,或是亲手绣的荷包,不一而足。虽皆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礼数上头却是半点不缺。
葛福荣家的见了,便越发觉着,朱家的风水也真是转歪了,爷们儿个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反是几位姑娘家,都还不错。
朱氏这一病,便是忽忽数日,晴了好些天的玉京城,终是迎来了一场雨。
如烟雨幕,扫尽满城落英,似是昭示着,烂漫春光亦渐至尾声。
这一日,又是个微雨天所,朱慧晴晨起梳妆,听见院中小鬟商量着,要拿木石塞了沟渠,蓄些水来放绿头鸭玩。
她便想着,这王府果然富贵,下个雨还能玩出这些花样来,她想起小的时候,每逢雨天,墙上便要渗水,霉斑擦也擦不净。
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些,却也是一个房头的人挤住在一间院子里,天井只有巴掌大,你在东厢梳个头,那头发丝儿被风一吹,便能飘进西厢的汤碗。
朱慧晴叹了口气。
住得逼仄亦是无法之事,整整六房人口,再加上十余婢仆,朱府却只有三进,自是塞得满满当当。
而即便如此,当初置办下这处房舍,亦是全靠着朱氏一点一点从王府抠出来的钱,才能得成。
这般想着,朱慧晴的心底里,便难免生出了一丝羡慕。
王府的日子,与朱家真真是云泥之别。
也不过一叹罢了。
这泼天富贵、锦绣门楣,说到底,与她何干?
所谓姻亲,终究还是两家人。而身为亲戚的,若一味只想着沾光占便宜,那也长久不了。
只可惜,这个道理,她的父亲不明白,几位叔父也不明白,还一直做着靠姑母发家的美梦。
虽说她身为晚辈,不好言长辈之过,然而,她朱慧晴不聋不瞎,更非榆木脑袋,且听且看,再细细思忖,自然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晴姐姐起了么?”帘外忽响起一道软糯的语声,让朱慧晴回过了神。
她立时展颜:“我起了,娟妹妹快进来吧,外头还下雨呢。”
语声落地,一只素手便探上珠帘,帘开处,朱家九姑娘朱慧娟走了进来,一袭新裁的杏红春衫上,蒙了层细密的雨屑。
“嗳呀,我来得早啦。”甫一进屋,朱慧娟便往左右扫了两眼,又歪着脑袋笑,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孩子气。
她今年虚岁才十三,比朱慧晴整整小了两岁,因性子有点迷糊,在姐妹中向来人缘很好,大伙儿都挺宠她的。
见她伸着小脑袋到处瞅,朱慧晴无奈地摇摇头,熟门熟路地去旁边柜顶拿过一碟菱粉蒸糕,搁在她跟前的梅花几上,复又向她细软的发顶了摸了摸:“给你留着呢,快吃吧。”
一见那碟糕点,朱慧娟登时便笑弯了眼睛,颊边显出两个酒窝来,甜甜地道:“晴姐姐真好。”
说着便当先拿起一块糕点,却不及吃,而是递去朱慧晴的嘴边:“晴姐姐先吃。”
话声未了,她倒先“咕嘟”吞了一大口口水。
朱慧晴忍俊不禁,拍开她的手道:“我用过早饭了,不饿,你自个儿吃罢。”
语毕,张罗着要去倒茶,旁边的小丫鬟极有眼力,三步并两步上前抢过茶壶,口中笑道:“晴姑娘也真是的,这些活计吩咐奴婢来就是,万一烫坏了您,奴婢要吃瓜落的。”
朱慧晴抿唇浅笑,并未接话。
她自个的丫鬟去前头看茶炉子了,屋中的这两个,皆是王府家生子,她委实不好太过使动,免得被人说轻狂。
回至妆台前坐了,朱慧晴拣起一根玉钗向发上挽着,笑着问:“昨晚一直下雨,我没怎么睡踏实,娟妹妹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