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上谓安石曰:“宣抚司言两江溪峒不可令其附贼,大是,温杲之言大非。”安石曰:“方官军未到,虽不令附贼,安能禁其附贼?既不能禁其附贼,因喻之使不反侧,坚心附贼,又或为内应,此不为失策。”上曰:“既附贼,便为贼质其老弱,反为贼用。”安石曰:“贼力能如此,我虽不指挥,安能禁其如此?”上曰:“不指挥即却不敢全附贼。”安石曰:“彼力能制两江,我又不能救,则两江何为不附贼?”上曰:“不如团结。”安石曰:“固已令团结。”上曰:“宣抚司自要团结,温杲乃以为非。曲珍向是西人,却便入得两江,温杲与溪峒十亲九眷,却不敢入。”安石曰:“温杲事初便要去团结两江,深入攻交趾。”上曰:“何不去?”安石曰:“后来邕州破,去未得。杲初去时,自云若邕州已破,即去未得。”上曰:“杲何故云团结不得?”安石曰:“杲云人方耕作,又无食,所以难团结。后来朝廷令厚给强壮,又赈赡老弱,如此而温杲尚有言以为不可,乃有罪。初不如此,而言难团结,杲又何罪?”上曰:“宣抚司要支与钱米。”安石曰:“温杲来说难团结时,未见说支钱米。”王韶言:“昨遣种谔时,欲及春末夏初且攻扰交趾,取其侧近州峒,至冬,宣抚司往乃易为力。”上曰:“兵何由到得?”安石曰:“臣初以为贼尚攻邕州未下,其国空,可轻行袭灭,则入寇之兵不攻自破。后来邕州已破,则袭灭之事更不可言。然当交趾乾德初立,州峒各欲内附,此事不过募二万精兵,择五六中材之将,必了得交趾。窃恐当时料有今日之不轨,则亦不惜一举。四境事若不图大于细,为难于易,则劳师费财,固其所也。”上曰:“前代兴王欲有为,须先练兵而后动。”安石曰:“举事则材自练,若不举事亦难练兵,但日夜教之坐作挽射,不知遇敌气果如何?但举事使尝之而有功,则人材不材自见,材者见赏拔,则不材者亦奋矣。”上曰:“举事亦须自家兵马可用,若宣王征玁狁,其饬治车马如何也!又须度力所可能胜。”安石曰:“譬如乾德初立时,用二万精兵足了,以中国之众,募二万人精兵,岂患无之?择五七中材将帅,亦岂患无之?一举灭交趾,则威立矣。以尝胜之众布之陕西,则陕西之兵人人有胜气,以其气临夏国,不足吞也。吞夏国则中国之气孰敢干挠?”
[六月八日]王安石言:“季成勇于战斗,非怯也。今与宣抚司不相得,则其不能募兵,诚无足怪,陛下所宜察。”
[是日]先是,诏安南招讨司招降杨光僭等,于是招讨司言:“蔡烨申杨光僭等必以死拒命,恐未易招降,顿兵挫鋭,妨讨交趾,兼无故贪其地,非义,不如候招讨司回兵讨定。”王安石曰:“烨前遣赵杨谕光僭等内附,又与蒲宗孟言,烨不去一两月须了。今以大兵胁之,乃云必以死拒,又以取其地为不义,却候回军讨定,何其前后反复也?”上曰:“烨在任自不能了,今恐功在他人,故如此。其为人险薄,大似其父。”安石曰:“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不及今胁取,恐南师既行,彼见中国无如我何,因交趾未服间,连结抚水,更为湘潭之患。兼恐南师归日,军人有功者自欲就赏,其归而无功者意气已索,难更举事。”上曰:“不知招讨司会蔡烨意否?”安石曰:“郭逵对臣自云回军日相度,臣曾奏此事。”上曰:“今讨定与回军利害等耳,彼见我军胜,呼之必至,如韩信令燕,从风而靡,光僭必不能过燕。”安石曰:“燕无并吞天下之意,则宜有所附,非附楚则汉尔,汉胜而招之,宜必往,况如韩信者,燕若不附,必不但已。今兵锐而无事之时,乃不敢呵问光僭,及军回之日,思归之士不可久留。光僭老贼,谙识事机,知南师思归,将帅又无坚忍之意,逗留不肯遽出,则南师自当舍之而归。且燕势必有所附,光僭志自擅而不出,则与韩信燕事不同。”上又曰:“事定后,蔡烨自可行遣。”安石曰:“且令分析前后反复意状,亦足以儆奸,朝廷不宜数为憸人所愚弄也。”
陈升之曰:“已与王安石商量定却如此,且欲更与王安石商量。”
上曰:“此是朝廷法,不干王安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