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悄悄地端过茶盏来,浅啜了一口茶,入口还是滚烫的,呛得她手一抖,将那茶盏摔在了地上。
“咳、咳”
豪格正要去安抚她,却被皇太极瞪了一眼,手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去上凉水来”
皇太极吩咐奴才端了凉水给她,她一连吞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来。
吴克善见状,向皇太极请罪道“我这个妹妹,多有冒失,给四贝勒添麻烦了。”
海兰珠咂嘴,“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海兰珠,阿哈明天就走了,你可净是让人不省心。”
“吴克善,不要再责备她了,咱们喝酒吧”
皇太极不放心地又朝右席望去,只见她混若无事地在朝豪格做鬼脸,二人嬉笑有佳。方才出于私心,才教训过了豪格,她那摔了茶盏得举动,分明是在维护他。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是有几分不悦。
酒足饭饱后,豪格先行告辞,哲哲因身怀六甲,皇太极便送她回去休息了。唯留布木布泰和海兰珠依依不舍地跟吴克善告别。
布木布泰哭成了个泪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海兰珠倒是难得的乖戾,也不哭不闹,只是在一旁轻声安慰她。
“我走了之后,你可不许还像个小孩儿一样,再哭哭啼啼。这里是金国,你的夫婿可是金国的四贝勒,哭成个怨妇,还怎么能讨得他欢心你忘了阿布嘱咐过什么了吗”
布木布泰一边点头,一边抽泣道“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阿哈”
吴克善语重心长“你当上福晋了,再讨得那四贝勒欢心,想什么时候回科尔沁省亲,他还会不许吗”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神色却还是极怯懦的。
吴克善压低了声音,给她出主意道“男人,只要假以时日,都会被手到擒来的。像你姑姑,嫁过来十年了,你见她过得不好吗只要能生下儿子,苦媳妇总会熬成婆的”
海兰珠遥想起离开科尔沁时,阿布苦口婆心的一番叮咛。她们姑侄三人,是科尔沁押宝在皇太极身上的筹码。她们的命运,关系到了整个科尔沁的命运,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额其格一直十分看好这位四贝勒有夺嫡之势,早年才肯将女儿哲哲嫁过来。万年年间皇太极前去迎娶哲哲之时,额其格派去暗中观察的喇嘛便说他其貌惊人,乃有帝王之相,五行八字皆是极佳。后来又有这大妃私通、三贝勒杀母的一桩桩丑闻,无疑是助长了这位四贝勒在金国的威望。
“母凭子贵,尤其眼下四贝勒单有一个独苗,正是好时机。”
说到这里,吴克善不忘也提醒海兰珠道,“你借着四贝勒对你如今宠爱有佳,要多吹吹枕边风,帮帮布木布泰,明白了”
这些话,她在科尔沁的三个月,听了是一遍又一遍。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无名无分,没法儿登上台面,也不能给科尔沁添什么光。虽是老天赏了绝世美貌,却也命途多舛,唯一的利用价值,也就是帮这一姑一侄讨些恩宠,沾沾光罢了。
布木布泰握住海兰珠的手,“额布格,以后咱们要相依为命了。”
海兰珠只得安慰她言“还有哲哲姑姑在呢,怕什么别哭”
吴克善又絮叨了几句,多半是些“驭夫之术”,直白得有些不堪入耳,海兰珠便没有再听下去。
谁说古人不现实呢用女人换取部落的安宁,用孩子来当作锦衣玉食的保障,能嫁入帝王家,这还算是命好的了。出生卑微些的女人,可以用牲畜、马匹来等价交换。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难得这会儿没人守着她,正好能四下溜达溜达。来东京城后,她就没出过碧落阁。此时虽是夜深,但四处仍张灯结彩,想是还在正月,家家府门前都还挂着红灯笼。
也不知从走到了哪一旗的地界了,她路过一处大户府院,里头是鼓乐齐鸣、热闹非凡,肯定在办什么喜事。陆陆续续有访客上门,携家带口,带着请帖,络绎不绝。她真想进去瞧瞧热闹,可惜外头守卫森严,看那甲胄的颜色,多半是镶红旗的驻地。她在外头原地打转,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门口的两个大块头府卫直直地盯着她,目不转睛。可惜她没那个胆量把面纱也摘下来,无论冲着他们怎么挤眉弄眼,都毫无反应。看来这世上,也有不吃美人计这一招的人呐。
她折步往回走,手里握着那串玉坠,在月光下反复打量着。这块冷乌青的石头,既不通透,也不圆润,在月光下尤其黯淡,但是如果用手将外头的光给捂住,这石头就会散发出淡淡的青蓝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