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连问了好几遍时筠有没有打电话,见她打马虎眼,正要自己打电话的时候,门外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爸妈。”
时筠知道是她老爸回来了。
奶奶在客厅了应声。
嘴里的砂糖橘突然变得很不甜,甚至还有点冰牙。将果皮丢进脚边的垃圾桶,时筠起身:“奶奶我上楼了。”
奶奶那头刚应声,就听见时筠的话。
见父女两个还是不想看见对方的样子,一只脚已经在棺材里的人也只能叹一口气。
夫妻和睦美好本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到头来却让儿子和孙女变成了最大的敌人。
时筠一直待在卧室里不肯下楼,下楼难得回来的时徐也不愿意看见时筠。
两个人都极力避免和对方的见面相处时间。可年夜晚不能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
爷爷奶奶给时筠准备了红包,另一边的时徐仿佛时筠是一个透明人一样,一口菜一口酒,看着电视机里的春晚。
餐桌上爷爷奶奶尽力找着话题。
比如时筠的学业、时筠以后的打算。
又或许是儿子最近公司的发展……
聊到时筠的时候时徐不说话,聊到时徐,时筠不说话。
时筠埋头吃着菜,感觉到旁边的老爸喝酒越喝越多,这是个危险信号。
春晚每年都有,都但是每年都很无聊的小品又在演家人团聚的戏码。
然而今年的小品无聊不说,时筠感觉还有些针对他们家。
警示观众小心驾驶的小品里那盼家人归来的角色,那个最后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念出:“为了您的家人,小心驾驶。为了您的父母孩子每次出行遵守交通规则……”
客厅里连夹菜的动静都没有了,只剩下在播放春晚的电视声音,这几年禁烟火,连鞭炮声音都听不见了。
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遥控器,将电视关掉了,招呼一直喝酒的儿子多吃点菜,让孙女别坐在那里筷子也不动。
就像是夏天雷阵雨到来前一样,呼吸都压抑,餐桌边的气压太低。
“我吃饱了。”时筠将筷子放下,准备起身。
爷爷本能喊住她:“你这才吃多少啊?再吃一点,这是老街上买的盐水鹅,你以前最喜欢吃了。”
时筠摇头,她一秒都不想多呆:“我不想吃。”
“不想吃就快点走。”语气很冲。
时筠走到一半停了脚步,只听见身后的爷爷连忙小声制止儿子:“你干什么,大过年的,非要凶孩子做什么?”
“大过年的。”时徐一巴掌拍在桌上,下肚的那些酒在他身体里发酵,起身的动作都踉踉跄跄,他抬手指着时筠的背影,“要不是她,大过年的我就不用一早就去墓地了。大过年的,我们家就还能再多一个位置出来……”
是啊,要不是妈妈那天晚上去接她,就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了。是啊,要不是她因为男女之间感情那点事情玩堕落玩颓废老妈也不会担心地出来找她。
时筠也在内疚里活到了现在。
但她一样也需要安慰,但是作为爸爸的时徐给她的是憎恶以及像对肇事者一样仇视的痛恨。
时徐恨她,他一早就告诉过时筠要振作起来,可是时筠不听他的话,跑去和别人喝酒不回家。
如果她听话,妻子就不需要因为不放心而开车去酒吧把她接回家。
那些仇视和憎恶成为了父女两个矛盾的永明灯。
永远存在。
人的情绪本来就是复杂的,在饱受内疚折磨之下,时筠再被来自至亲的敌视压得喘不过气。
两种情绪交汇,最后变成了时筠身上对父亲的毒刺。
“又不是我开车撞死的我妈。”她难道就不愧疚不伤心吗?时筠转过身看着那个指着自己的人,她口是心非,“是啊,我妈死了,我高兴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