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轿车还是奢侈品,私家车少得可怜。别说偏僻的小村庄,就连城区也不是很多。轿车刚停稳,各家各户的大铁门里就探出许多脑袋,用好奇的目光瞅着这个不速之客。
冯家伟和母亲在院子里整理苞米,听到门外的嘈杂声,冯母忽地一下从小马扎上站起来,两只手快速地在衣襟上来回荡了两下,迈步朝门外走去。
冯母走出那扇古铜色的大铁门时,西装革履的陈鸣鹤,刚好从轿车上下来,“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其实,陈鸣鹤的眼睛不太近视,才一百来度,他之所以整天戴着一副眼镜,是想把自己包装成很有学问的样子。
陈鸣鹤非常希望别人把他当成儒商。他在穿戴上格外留心,还经常去书店买回一些理论性的书籍。他办公室的书橱里摆满厚厚的书。可是,他整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工夫看书。再说,就算有时间,他也看不懂。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做做样子而已。书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摆设。
那年陈父突然离世,陈鸣鹤放弃高考,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生意场上春风得意的他,虽赚得盆满钵满,可内心深处的那道长长的伤疤至今还隐隐作痛。
那时,有些老板,说他们没钱可以,不能说他们没文化。那时候,“文化”两个字还是很有分量的。
上学时,陈鸣鹤经常来冯家伟家里玩,冯母认识他。轿车能停在自家门口,对于农民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见到陈鸣鹤,冯母惊喜万分,用尽力气喊道:“家伟,你快出来,鸣鹤来了!”
不等冯家伟出来,冯母像迎贵宾似的将陈鸣鹤让到院里。不久前,冯家伟和陈鸣鹤刚见过面,因此二人并未答话,只是相互笑了一下。冯家伟将一把木椅递过去,冯母又抢在陈鸣鹤坐下之前,用衣袖来回擦了几下。
陈鸣鹤坐下,问:“工作的事还没定下来吗?”
冯家伟叹息一声,垂下头,说:“去几家公司面试,人家一听我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都摇头说不缺管理人才。仿佛学行政管理的会咬人似的。早知这样,当年就不学这个破专业了,省得遭人白眼。”
陈鸣鹤看了看冯母,又瞅瞅冯家伟,欲言又止,说:“要不……”
冯家伟和冯母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陈鸣鹤白净的脸上。冯家伟满脸疑惑,问:“你的意思是……”
陈鸣鹤笑了一下,说:“要不你到我公司来吧,我正缺人手,你先当部门经理,等过些时间,再当公司副总。咱俩是要好的哥们儿,我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你感觉工作不合适,想什么时间离开都可以。”
听完陈鸣鹤这番话,冯母饱经风霜的脸顿时变成一朵月季花。
出人意料的是,冯家伟的脸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直瞪瞪地望着满面笑容的陈鸣鹤,一句话也没有说。
冯家伟心里清楚,陈鸣鹤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他着想。前些天,他听陈鸣鹤公司内部人员说公司不但不缺人,还有一些过剩。只是碍于情面,陈鸣鹤才没有裁人。他邀请自己去他的公司工作,完全是念上学时的旧情,想帮自己。
冯家伟和陈鸣鹤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上学时,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陈鸣鹤学习成绩较差,平日里冯家伟没少帮助他。更重要的是,冯家伟曾经为陈鸣鹤解过一次围。那次若不是冯家伟出手相助,陈鸣鹤肯定被揍成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