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冯家伟也不缺钱。他姐弟两个,姐姐早已出嫁,父母身体健壮,肯卖力气,这些年田里的收入又不错,因此手头一直很宽松。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向陈鸣鹤伸过一次手。
4
四年前,所有人以为冯家伟大学毕业后,怎么也能有个工作。他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又是本科生,怎么说也是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当初报考这个专业,冯家伟就是冲着“管理”两个字去的。那时候,他特别想成为一名政府工作人员,这个念头大概与他和父亲的一次经历有关。
那年,冯家伟和父亲去城里卖瓜。冯父是种瓜能手,西瓜特别甜。西瓜车在城区的街道边刚停下,就围满买瓜的人。冯父乐呵呵地给大家挑选,冯家伟脖子上挂个布包负责收钱。
冯家伟心里美着呢,心想,这次卖完瓜,父亲一定和他喝碗羊肉汤再回家。他一边收钱,一边吞咽着口水。近午时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帮执法队员,以冯父占道经营为名扣押了他们的西瓜车。
买瓜的人看到西瓜车被查,一哄而散。
冯父可怜兮兮地央求说,再也不来城里卖西瓜了。那些执法队员不为所动,还时不时地像审犯人似的训斥冯父。
那时,冯家伟读初中,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宛如一只毛毛虫,蜷缩在路边一声不吭。
一起被查扣的还有同村的另一辆西瓜车。
过了些时间,一个狗熊模样的队员喘着粗气,从一辆贴着“执法”字样的面包车上跳下来,伸着脖子对另几个执法队员耳语一阵儿。
为首的那个“瘦猴”,来到旁边那辆西瓜车前,笑着说了一些客气话,然后摆摆手让那辆西瓜车走了。
冯父知道那辆西瓜车的主人有个亲戚在区政府工作,一定是那位亲戚替他打了招呼,才被放行的。
马路边只剩下冯父的瓜车。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管冯父怎么求饶,那些人都不放行。实在没办法,冯父交了五十元的罚款,才拉着西瓜车回家。
在那些执法队员面前,冯父软得像田里的蚯蚓,除了点头哈腰,什么也不会。等执法队员走远,他的本事来了,刚才受的窝囊气,才得以发泄,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他的骂声一直持续到自家门口。
冯家伟知道,父亲心疼五十元钱。五十元钱,那时候能买一整车西瓜。尽管冯家伟年龄小,可他心里也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熊熊燃烧。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那天,冯家伟没喝到香喷喷的羊肉汤。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他捧着一碗漂着油花的手擀面,暗自拿定主意,等长大了,自己也要当官。只有自己当了官,家人才不被欺负。
谁也没想到,他大学毕业后,居然成了没人要的花瓶,被遗弃在角落里。他曾经的梦想,肥皂泡似的破灭了。
5
冯家伟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工作是有的,只是他难以放下大学生的架子,才把送上门的就业机会主动放弃了。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瑰丽的阳光下,路寨村安静得如同一个熟睡的孩子。村子很小,有百十户人家,若是村东头谁家做好吃的,村西头便能闻到香味,还能精准地辨别出是什么饭菜。
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从远处驶来,顿时打破了村庄原有的宁静。轿车旋风似的卷起满街的尘土,然后“嘎”的一声停在一个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