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讷讷。”年幼的孩童坐在扶手椅上,此扶手椅并非是西式洋房中烧火壁炉旁摇曳的木椅子,而是游乐园里花哨的装饰品,扶手部分是铁做的,铁丝卷翘,藤蔓般的缠绕在一起,摆弄出钢铁的模样,屁股底下是刷漆的木板。孩子的腿不够长,膝盖弯卡死在模板外侧。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他晃荡着腿,动作充满童趣,“什么是英雄。”
年前健壮的男人与年幼精致的孩子一同坐着,论外表,他们委实无相似之处,但往来人看见孩子手中叠在一起的拥有三个冰激凌球的甜筒,与男人懒洋洋背靠椅背望天的模样,都会会心地说一句“多好的一对父子啊”
“英雄。”阿喀琉斯说,“我想想,真是难回答的问题,阿治你越来越难对付了。”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当然咯,你肯定知道那句话吧,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阿喀琉斯其人,若不涉及正事,便懒散得像条终日昏昏欲睡的秋田犬,从他的语调中便可感觉到渴睡的,“我心中的英雄跟其他人心中的英雄不一样。”
“还有,在外面别叫我阿喀琉斯,叫我宏义。”
“阿宏。”
“是宏义,算了,阿治你就不能好好叫我名字吗”他的脖子卡死在椅背上,头微微向后仰,“算了,英雄啊对我来说英雄就是能战胜黑暗的人。”他对孩子总是无奈的。
“黑暗”阿治问,“什么叫做黑暗”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算了,小孩子都喜欢问问题,就算是再聪明的人都不能免俗,”宏义说,“就是内心的黑暗啊,社会的黑暗啊,比如说你忽然想要掀起对面女孩子的裙子就是黑暗,社会上有道貌岸然的官员猥亵女学生就是黑暗,敌人把房屋震塌了也是黑暗,零零总总太多了,得你自己去体会。”
“哎”
[阿宏也成为狡猾的大人了啊,“得你自己去体会”“得你长大了才知道”“你还小”,都是大人的万金油回答啊。]
“怎么”宏义问,“又有什么感触。”
“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阿治说,“大概是一年前吧,好像也有人回答过我英雄是什么的问题,答案嘛,跟阿宏你的很像,却又不是很像。”
“他跟我说,英雄就是铲除邪恶的人。”
“哦,跟你说话的人现在”
“死了。”阿治的口吻与其说是不知事的孩童,倒不如带着百无聊赖的薄凉,“不仅身体死了,精神也死了。”最后一丝孩童特有的撒娇后的柔软消失殆尽,“中了七颗子弹,头、左足、左手、右肩膀,胸膛三枪,当中一枪穿胸而过,死得很惨,也很痛苦。”
“我猜也是。”阿宏说,“就说吧,这问题没有唯一答案,你自己琢磨琢磨就好了。”不低头,他就能猜到太宰的眼神,必定是空落落的,像是广袤无垠宇宙中的黑洞,充满了吸引力,看一眼就心悸。
“琢磨不出来怎么办”偏偏他还要追问。
“琢磨不出来的话”阿宏说,“你就去当个英雄好了。”
“自己当英雄的话,一定能找到答案。”
[我做梦了]
太宰睁开眼睛,灰蒙蒙的天花板压在头顶,隔光指数100的窗帘将房间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所在的公寓不大,只有20平方米左右,是东京典型的出租屋,这屋子是小庄编辑帮他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