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居的大丫鬟溪玉从净房踅出,知晓陆时宴沐浴时不喜旁人伺候,本欲退下,又想起一事,折回。
递上绢白香帕,眉眼低垂,“已按您的吩咐,轻涤后用晒干的龙游梅熏香。”
陆时宴抬手接过,指腹摩挲了下,见婢子还杵在前,反问,“还有事”
“爷,恕奴多嘴一言,此帕料子虽好,却不是我们府上奶奶姑娘们常用的千罗纱,一眼便能瞧出是外府的。”溪玉小心把眼瞥了眼帕上雪梅,“若是来日少夫人看到此物,怕是不喜。”
她是虚无居里的一等女使,也是老太太三年前特意派遣过来的,自然对陆时宴上心,她听闻了外界风语,更瞧见前几日王家女儿受大夫人邀逛府上园子,心知肚明这是未来少夫人了。
她暗暗用心睇,那姑娘虽穿着富贵,可比起国公府还是落兴的,更嫑说能比过这用鲛绡纱作的帕,定不是王家姑娘的了,也不知是府外哪家千金得了小公爷青眼。
那帕子拿回来时,上头还沾了红艳香脂,还有小半个脚印,不免联想旖旎,这是抹嘴后心猿意马,弃帕在地,又脱了鞋
点点暗昧总让人雾里看花,浮想联翩。
溪玉有点发酸,又不得话多了几句,“爷,私相授受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您若中意”
陆时宴一语打断,“你几时管到我头上了”
语气狠戾,溪玉顿时吓愣,禁了口,背脊又泛起了寒。
她早早就知,他是无情的,可就因这帕子上的温情,让她差点忘了。
同她一道遣至二房、三房院中的女使,早做了几个爷的通房暖床,平日里说甚话也不必顾及,就等爷讨了奶奶们回来,找准时机抬作姨奶奶了,哪像她,面上是一等丫鬟,暗里还做生炉洒扫洗衣的活计,根本近不了小公爷的身。
可她又舍不得去旁处,只因这院中只有她一个女仆,旁的都是男厮,原因她是小公爷奶娘的女儿,就因这份连界,她都觉她和小公爷比谁都亲近。
几番挣扎,溪玉不再多言,唯诺退下。
可陆时宴到底是听进去了几句,他懒散仰躺在浴桶里,面上覆着软帕,水雾云烟,面前又呈那人袅袅婷婷的影,他捡了她的帕,她会不喜么
那回假山,他折返时,不见她人,唯一帕落在地上,其上还沾着她的少许口脂和点点橘渍。
眼下虽洗净了,但芬芳似还残在其上,他闭上眼,轻嗅,想得是她刚睡醒散乱的云鬓,似是天边粉霞,揉碎了在净室里弥漫,他有些迷情,那口脂在她娇纵的檀口上张合,明明那日咬的是橘瓣,可此时水下却在暗暗发劲。
他直觉被她的唇笼罩了。
陆时宴伏在桶沿上的手往水中探去,不由闷口耑,蓦然又转到她的泪上。
她应当是个爱哭精罢,没有一回见她是没落泪的。他今日下楼时用余光扫到了她,泪盈于睫,雅淡天然,就那么抬首巴巴望他,柔软地像他握不住的水。
水中泛起激荡涟漪,脑中具象的锁骨梅花和帕上寒梅糅合,冷香渐浓。
她就想和他的羁绊到三十五两终止。
他轻呵,做梦,他才不,管她喜不喜,他都要夺来。
明日她要还钱他才不要随她愿。
杀他恨他也罢,他要她还不清才好。
最好是一辈子都还不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