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嶷瘦削落拓,穿着件半新不旧的东方既白颜色宽敞大袍,哪怕年岁已长,也能看出他生得一张颇为俊秀的皮相,眉细眼长唇薄,带着寡情相,同他的外孙孟唳有着四五分相似,似是有些嫌热气扰扰,秦嶷面有厌烦地拿着柄竹扇摇着风,全然看不出半点蔺夫人嘴里头讲的乐陶颜色。
见他如此安生模样,秦氏目露犹疑,倒是孟夷光摆出副明媚颜色小步轻快地拉着自个母亲迈过小桥,边走边笑盈盈地呼道“外祖明明知道我今日要过来,怎么也不出去瞧瞧和我说笑说笑,还在书房里头躲清闲。”
秦嶷也没起身,他半阖着眸,抬起手虚虚指着孟夷光笑道“阿妧都是有大造化的姑娘了,怎么还是副小孩子似的幼稚脾性,若是叫外人瞧见,指不定又要纷纷扬扬胡乱传语些什么,你要稳重端庄些了。”
秦嶷身旁除却两个服侍的小婢摇着架小冰轮,另外还格外风雅地置着香炉书案,案上置着笔墨纸砚,有副应是刚刚写就的词,孟夷光盯着墨迹未干的字,只见上头书着“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旁另还有副词,写着“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不如高枕枕,时取醉消愁。”
秦氏也注意到了这两幅词,她眼神略过书桌上化着摽有梅墨的洮河砚与澄心堂宣纸,俱都是极好极富贵的东西,还是当年秦解在世时候秦府书房里头总有的配置,落在如今落寞的秦府实在可说句铺张靡费,秦氏面色不由溢出很轻微的冷淡色彩,带着或许不应当有的对生父的嘲讽之意。
秦嶷是家中长子,也曾因着幼而明嶷被寄予厚望,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在四书五经等等有用科举事圣人典籍上的散漫性情,叫秦解对他日益失望,只觉不堪重任,可惜他那十三岁便中了举人天资卓越的幼弟却不幸因病早逝,将秦解打击得垂垂老矣,只能够无奈逼着原本已经被放弃的秦嶷来扛起秦府的往后,然而秦嶷却是数次科举失利。
虽然秦嶷郁郁不得志的苦闷被他叫明面上来的浪荡不羁给遮掩过去,可自小起,每当秦氏看向自己父亲眼眸,都会瞧见里头的苍老寂寞,尤其是秦解病榻上含恨而终时候。
正巧这时候秦嶷睁开眼,他打量了眼面前的女儿与外孙女,戏谑笑道“如此热气恼人的天里头,青蘋穿的如此繁重,也不嫌沉郁烦闷,这样时候里应该如咱们小阿妧一般,打扮得清新些,才舒服可爱。”他悠悠长叹,“你呀,自小就心思重,怨不得你祖父在世时候讲你。”
秦嶷对自己的讽弄,秦氏自小到大早已经习以为常,她面色平淡而娴静,却隐隐透着轻蔑,她紧紧拉住孟夷光手腕,力度大得几乎叫孟夷光有些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