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赐座恭顺候在一旁的老侯爷听到谢璋漫不经心提及孟无晦,手上茶盏握得更紧了些,摇晃的茶汤倒影里,他已然老迈,两鬓斑白,不再能看到那挥金如土引得京师两位花魁争相折腰拜倒的俊俏少年郎模样,多可怕多厉害的岁月,快得让人只觉猝不及防。
而孟夷光也实在不想与谢璋谈及这位孟家高祖孟无晦,孟无晦自然大才槃槃,直到现在大邺立朝一百余年,也还是勋贵出身里头一个的宰辅,只是可惜这样精明能干人物却毁在了夺嫡上头。
世祖晚年时候身体孱弱,眼见就是要被抬进皇陵里头去了,朝里头的诸位大臣目光自然都投向了日后继位的皇子,孟无晦全力扶持当时的嫡系正统孝明太子一脉,想借此给孟家留下个从龙之功,再辉煌煊赫几十年乃至百年,毕竟孝明太子是嫡出长子,自幼贤德聪慧,朝中几乎没有能说他不好之处的,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却偏偏未料得世祖持着副好像明天便要驾崩的势头活了近二十年,熬得孝明太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底下二十来个兄弟起来,统统如恶狼般围剿吞食起他来,饶是孟无晦从前再得世祖器重宠信,作为当时孝明太子一党的领头人物,也还是被诸皇子借着曾遮掩下去的盐铁新政初行差错,给逼着不得不上书世祖辞官告老还乡,而当年力主弹劾孟无晦,间接害他最后郁结于心病逝的,便是当时还为秦王的先帝。
当然若从后来事看,孟无晦死得那般轻易,对琅琊侯府倒能算是件幸事,谁叫先帝不但杀兄屠弟,对朝中诸位大臣下手也从未心慈手软过,曾在世祖一朝积极站边支持其他亲王的官宦人家,哪怕元嘉间心惊胆颤着侥幸未死,可也没有一个活过了咸平五年冬,那些原本以为极金贵的人头也不过只需闸刀轻轻一落,就霎时鲜血四溅,据说咸平前五年是不见白雪的,所以也不怪得先帝没有可承继皇位的子嗣时,各个都幸灾乐祸觉得全然是报应。
当然孟夷光肯定不能大喇喇地讲这些,因还不了解谢璋脾气秉性,怕言语间稍有不慎惹怒了他,秉持沉默是金,孟夷光只好手上漏个差错,由着谢璋笑眯眯吞下白子后,她扶额连连轻叹,是副后悔苦恼如此落子的模样。
“朕刚刚不是告诉过孟姑娘不该如何落子,怎的又犯了同样差错,小心真的要哭鼻子了。”谢璋看着她,笑得更欢,不知是否是乐极生悲缘故,他手上那枚白子竟也同孟夷光般落得极其危险境地。
孟夷光抬头去看他,见谢璋仍是眉目含笑,目光灼灼盯着她,便毫不犹豫落子吃下,她生得纤纤玉手,一枚双蝶扑花样式镶蓝宝的累丝戒子衬得她手指纤细修长,谢璋低头瞧着,想起来便是这枚戒子划伤了谢琮的脸,更是忍不住笑,他心头可惜地想着,这宝石太过圆润,若是再锋利些,直接让谢琮毁容或是瞎眼就更好了。
谢璋顺着戒子去望孟夷光,她此时朝着谢璋笑得分外骄傲得意模样,可爱讨喜得很,叫谢璋又觉得,还好谢琮被孟夷光给忽悠过去,若是她真的把谢琮伤得不可挽回境地,就算有他出手护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梁王府那些下作污糟手段给全部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