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只见两根如玉白净的手指探出,捏住车帘一角。
待车帘缓缓掀起,一张略显清癯,却难掩眉眼俊美的冷白脸庞,无比清晰映入视线。
车中一袭月白色毂衫的男人不疾不徐撩起眼皮。
只清清冷冷那么一瞥,谢无陵便确定“还真是你。”
能一个眼神就叫人如此讨厌的,这世上非裴守真莫属了。
裴瑕端坐车中,也静静打量着车外马背上的男人。
他仍是一袭张扬的红袍,只头戴金冠,腰系玉带,玉带上还挂着一枚簇新的大红色并蒂莲开荷包。
许是尚值新婚,多年夙愿得偿,他神采奕奕,满脸红光,活像是一只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开屏孔雀。
还是那般张狂得令人反感。
谢无陵毫不介意被裴瑕这般打量,若不是显得太不沉稳,他都想挨个介绍
“看到我头上的金冠么娇娇给选的。”
“腰上的玉带,娇娇今早给系的。”
“身上的红袍,娇娇夸过好看的。”
“大红荷包瞧见没,娇娇绣的,并蒂莲开的,并蒂莲,我和她,没你的事了。”
无数嘚瑟的话压在喉咙里,面上只摆出一副庄重模样,道“裴守真,四年未见,别来无恙。”
裴瑕面色冷清“若真无恙,早已归家,何至于”
他沉眸,嗓音也沉下“错过。”
谢无陵一听这话,眸光陡然凌厉。
好嘛,果真叫他猜准了。
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他故作不懂“错过是指错过我的喜酒么那也不必觉得太可惜,我今夜请你去平康坊喝一顿也是一样的。”
裴瑕不语,半晌,抬起漆黑眼眸“我要见她。”
谢无陵嘴角的弧度僵住。
少倾,他冷下脸,睇着车内男人“你可别忘了,她现下是我夫人。”
裴瑕搭在膝头的长指拢得更紧,面色不变,仍是那句话“我要见她。”
“你谁啊你。”
谢无陵终是难掩怒意“别以为你先前救我过一回,又以身殉国了,你就了不起。是,你裴守真或许对得起国家社稷、对得起天下百姓,但你这辈子都对不起他们母子”
“娇娇为着你们曾经那段夫妻情,为你守了整整三年,已是仁至义尽,你别想拿那些规矩礼法再去谴责她,没有用,我们不吃这一套”
玉娘为他守寡三年之事,裴瑕也有耳闻。
是以他从燕北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跑死了三匹马,病了也不敢多歇,只为尽早赶回妻儿的身边。
然而这一回,老天爷并未眷顾他。
千赶万赶,还是迟了一步。
他的玉娘,终是成了旁人之妻。
听说他们的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皇帝赐婚,燕王主婚,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更听说他们夫妻极其恩爱,镇北王自从娶妻后极少出门,几乎日日都待在府中陪王妃,凡是出门,必然扶着王妃一起,那黏糊劲儿谁见了都没眼看。
是以才成婚半月,鹣鲽情深的美名便传遍整个长安。
便是随便问一个街头小儿,这京中哪家夫妇最是恩爱。
那小儿必然会答“镇北王呀。”
裴瑕并不怀疑,谢无陵对沈玉娇的爱与珍视。
但他还是想见她一面。
想亲口告诉她,并非他有意来迟,让她苦等三年。
除此之外,还想与她说声对不住,与她说他这些年的去向
他有满腹的话想与她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句。
他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