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进去后,鹤遂拿来笤帚和铁戳子,又在院子里搞了点灰土倒在呕吐物上,扫干净后又把门口拖了两遍。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鹤遂没有表现出丁点的厌恶和不耐烦,像是对待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最后,鹤遂提着周念落在门口的画具箱和画板,转身进了门。
周念以用厕所的由头逃开,也不全是借口,她胃里的东西还没吐干净,始终有点不舒服。
鹤遂房间里的厕所很干净简单。
盥洗台擦得白亮亮的,墙壁上的白瓷砖也没有任何积垢,不过只有蹲厕,没有马桶。
周念蹲在坑位旁边,吐了很久,也许是心里作用,老觉得还有东西没吐出来。
吐到最后,她把胃酸和胆汁都吐了出来。
今天周念没有扎头发,长发散在身后,让她吐得特别不方便,头发总会不听话地滑到脸颊旁和胸口前。
她只能一边撩着头发,一边吐。
在又一次头发滑落到脸颊边的时候,周念刚准备用手去撩,眼角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只骨瘦的冷色大手。
周念刹时定住,呕吐的动作也暂时停了。
狭小的空气里有着淡淡皂香。
当周念意识到是谁站在她身后时,脑子里有东西啪地一下炸开。
余光里,是他微凉的长指。
长指轻柔地替她撩起不听话的头发,顺在脑后,周念感受到颈部的微凉,是他的指腹轻轻路过。
他帮她握住头发,他的手就变成了一根头绳。
周念没控制住自己,鬼使神差地转头,撞进鹤遂俯面望她的眉眼里。
时间就此凝固住。
厕所里只有一个昏黄色的灯泡,就悬在鹤遂的头顶,顶光而站的他,脸孔格外清显冷郁。
他就那么弯着腰,低着脸,帮周念把头发在脑后握成一束。
周念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此后经年,周念都没办法忘记这一刹那的对视。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在蔓延。
无声无息间,鹤遂黑色的眸子愈发深沉如夜,周念就在这一片夜里显出原型,她感受到心房在震颤,大脑里的神经在一根接一根地断裂。
两人之间感受到同一种默契,却没人主动拆穿这种默契。
周念心里很清楚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她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你没有关门。”
鹤遂突然开口,另一只手递来一卷卫生纸,“我又想到厕所没纸,就给你拿来了。”
周念没有接过卷纸,狼狈地飞快转回脸,声音在颤抖“鹤遂,你别看我你别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
鹤遂什么都没有说,但也没有离开,把纸反手放在身后的盥洗台上后,缓缓在周念的身侧蹲下。
一手握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落在周念的背上。
周念脊骨一僵。
她感受到鹤遂温凉的大手自上而下地抚着她的背部,在安抚她,还时不时帮她拍拍背。
同时,鹤遂摸到她背上嶙峋的骨头,每一块都硬得咯手。
瘦到让他吃惊的程度。
一连串的细节在鹤遂的脑子里串联起来在医院时,宋敏桃给周念买早餐,周念吃鸡蛋吃得很勉强,像和鸡蛋有仇;上次周念来家中,他给她拿了青团和牛奶,她也是百般推辞,说什么都不肯吃;再就是今天,如此瘦的她胃里居然能吐出这么东西。
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