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人在他心尖上狠狠插进一刀,与此相比,连左肩上被藤蔓刺穿的伤都显得不那么痛了。
惟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抓住藤蔓,一发力直接将它从自己身体里扯出来。倒卷的枝杈带出碎木屑和血肉,飞溅上他冷白的颊边,然而惟明连眉头都懒得多皱一下,就像那可怖的伤口没长在自己身上似的。
他右掌在伤口上按了一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止住了血,过去把迟莲从地上抱了起来,让他倚着柱子坐好,指尖小心地不碰着他的伤口,动作又轻又快地画了个止血的符咒;又撕下一片衣襟,仔仔细细地把迟莲脸上沾染的血迹和尘土都擦干净,以指为梳,理顺散乱长发,随后拉起了他的手,用一种对待稀世珍宝的耐心细致,擦去了每一根指头上的血与泥。
迟莲的神智陷在无尽的昏沉蒙昧中,全身的知觉只剩下疼。他不是不能吃苦忍痛的人,但比那更痛的,是即使昏迷也不肯放过他的冷酷事实他发誓要拼上命去保护的那个人,再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了。
纵然粉身碎骨,他还能再找回他几次呢
永无尽头的疼痛里忽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触感,带着温柔而熟悉的气息,好像是有人在捏他的掌心。
这种体验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一次,那时他什么也看不到,即是睁着眼也只有黑暗。照顾他的人为了安抚他,让他知道有人在身边,没事就会习惯性地捏一捏他的手,就像捏小猫小狗的爪子一样,拇指沿着掌根轻轻上推,停在掌心的位置,好让他一收紧手指就可以握住
冰凉无力的指尖艰难地收紧,虚虚地搭住了惟明的手背。
迟莲仍然紧闭着眼,一大颗泪珠从长长的睫毛底下滚落,泪痕蜿蜒,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含着无限酸楚,喃喃地道“帝君”
惟明神色沉静,听了这个称呼,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握紧了他冰凉的手,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抱了他一下,贴着迟莲的鬓边轻声说“没事了,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仇心危相当识趣,
一直站得远远的,
没去打扰他们。直到惟明站起身来,
他才试探着开口“凡人”
“仇心危不,或许应该叫你迟观主,”惟明冷冷地道,“都杀得血流成河了,就不必再装无辜了吧,你不认得我是谁吗”
仇心危最擅长用言语挑动别人的情绪,因此被惟明当场揭破身份也只是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毫无慌乱之色“端王殿下,我认得你,只不过没想到殿下竟然如此有胆有识,稍微有些惊讶罢了。”
他对惟明有些印象,纯粹是因为这人足够聪明。蚺龙案中最先查到他在使团里的身份,又在椿龄观中因为一句无心之语推断出事情有异,今夜就跟迟莲一起打上门来,要不是附身在椿树上的柏华提前透露风声,恐怕就要被他们发现,真正的迟安寿和道士们早已化为树根下的累累白骨。
但说到底,惟明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再聪明也只是小聪明,绝无可能与神魔之力相抗衡。
惟明懒得跟他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上一次打着为蚺龙报仇的幌子,这一次又借着帮树妖向神仙复仇的名号,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仇心危笑意加深“看来殿下很心疼迟莲仙君,他知道你的想法吗你对他又了解多少”
“这与你应当没有关系吧”惟明挖苦道,“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设局,闹得天翻地覆,就是为了试探我对他了解得深不深”
“此言差矣。”仇心危悠然道,“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眼里永远只能看得见大事,要么是宏图伟业,要么是惊天阴谋,却从来不关心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想什么。”
“今天发生的一切皆由柏华而起,那么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偷走这么重要的法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