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企山回到暖和的屋子,他跌坐在暖炕上,先长长松了口气,接着急声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郦将军他们情形如何了。”
随从连忙转身出去,没一会就领着郦琼进了屋。韩企山蹭一下冲到门边,朝外四下张望,回转头厉声斥责道“你如何来了,外面多危险,要是被发现了,你我都得死”
郦琼也满脸晦气,他性子本就不好,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如何不能来,相爷可是信誓旦旦,在王爷面前拍下胸脯保证,说是此计万无一失。如今呢,亏得闹出天大的阵仗,赵圆珠那娘们儿拿着锣,哐当当在街头一敲,说是让燕京城的百姓都不要慌张,燕京所有的铺子都卖粮,断缺不了粮食,百姓一下就被稳住了。相爷指使的那些闲汉混混,全部被亲卫抓了个一干一净”
韩企山肩膀一下塌下来,踉跄走到暖炕边,一屁股跌坐下去,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可赵一十一娘,究竟从何处来的粮食”
郦琼冷声道“何处来的粮食,相爷难道没听见,赵圆珠那娘门儿说了,从直沽送来的粮食。赵一十一娘的狗腿子尚富贵,说是从高丽海贸运回来的粮食,亲自从直沽押送到了燕京,如今百姓都买到了口粮,欢天喜地回了家。街头铺子都开了,张灯结彩热闹得很,铺子东家说是为了答谢燕京城的百姓,图个喜气,年货都便宜卖。百姓挤了钱出来,多少都买了些回去好过年。”
除了粮铺,其他铺子都帮着卖粮,既能快速平息混乱,免得让百姓在寒风中苦等,顺便还能带动铺子积压的年货,重现繁荣。
韩企山跟疯了般,一个劲叫嚷道“不对,金贵说过,尚富贵早就不沾手粮食买卖了,一直守在直沽的港口做海贸。燕京的常平仓没粮食,直沽更没粮食”
郦琼瞥了一眼韩企山,嘲讽地道“我亲眼看到铺子里卖的米面杂粮,难道还有假铺子东家说,他们本不做粮食买卖,只帮着衙门方便百姓,拿的粮食不多。大家互相体谅一下,每人都少买一些,留些给后面排队的人。反正粮食铺子不缺粮,吃完了再买就是。铺子规定,每个百姓只能买一斤口粮。家中还有粮食的,就先回家去,过两日再去粮食铺子买。”
韩企山混沌不堪的脑子中,终于闪现了一丝清明,他猛地抬起头,唤来随从问道“钱串子呢钱串子为何还没到燕京”
随从结结巴巴,答不出个所以然。郦琼莫名其妙看着韩企山,道“照着日子算,钱串子昨日就该到燕京了。毕竟下雪的天气,路上不好走,迟上一两日也正常。”
韩企山绝望地闭上眼,手握成拳,猛地捶向暖炕。
郦琼被韩企山吓了一跳,见他满脸绝望,一下也明白了过来,颤声问道“相爷,你的意思可是钱串子出事了”
韩企山缓缓睁开眼,原本精明的双眸里,一片晦暗“直沽没粮食,尚富贵更没出海。北地那几艘海船,你没听成直说,赵一十一娘将海船交给了甘岷山,将船拆开肢解了,北地要自己造船。”
他眼前闪过先前看到的骡车,晦涩地道“那些骡车拉着麻袋装的粮食招摇过市,是做给百姓看,安稳百姓的心。麻袋里面装着的,定是些沙子泥土罢了。”
郦琼听得糊涂了,不解道“既然北地没有粮食,赵一十一娘是在虚张声势,那等到百姓家中存粮吃完了,去粮铺一买,不就得漏了馅”
韩企山半晌都没说话,他枯坐在那里,看上去一下老了十年。
郦琼等得急了,差点没跳起来时,韩企山终于开了口“钱串子送来的粮食。”
对啊还有钱串子送来的粮食。
按照原来的计划,在金国到处筹措的粮食,准备在将燕京搅得大乱,赵寰孤立无援。金兵伺机出动,趁机夺回燕京,卖粮大赚一笔,还能顺道安抚百姓,赢得民心。
郦琼终于也明白了过来,失声道“出力出钱出粮,亲自送了上门,北地等于是坐享其成,白白得了这么多粮食”
韩企山如石像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郦琼慌乱不已,喋喋不休道“燕京不能留了,得赶紧走,赶紧走。趁着韩州官衙那边的关系还在,从韩州回大都去。赵一十一心狠手辣,要是被她抓住,还不得被活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