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娴沉默。抿着嘴唇。
这是一种防御心理的表现。她在斟酌,到底要不要让儿子短暂地离开自己。
温岭西并不催促。他明白这对这位母亲来说是个多么困难的抉择。
半晌,徐静娴长长呼出一口气。像皮球在泄气。
“好吧。那就拜托温医生了。”她垂着眼,低低地说。
温岭西下班时间是五点。徐静娴一直在休息区陪着江耀,直到五点,才独自离开。
对于母亲的离去,江耀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一般来说,像江耀这种孤独症患者,离开自己熟悉的母亲时容易表现出分离焦虑。
就像狗狗离开主人,即便主人是每天在固定的时候出门上班,狗狗都无法习惯无法忍耐,会扒在窗户上,等在大门后,焦虑不安地想要再见到主人。
所以有些狗狗会在主人出门时拆家,这也是因为分离焦虑。
而江耀的表现却很好。
他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站在温岭西身边。
只是当母亲所驾驶的白色轿车缓缓驶出停车场的时候,他才轻轻地说了句
“天鹅走了。”
天鹅,这是江耀对母亲的称呼。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喊过“妈妈”或者“爸爸”。
准确地来说,他对任何人的称呼,都有一套特殊的命名方式。
母亲徐静娴是“天鹅”,这很好理解,因为母亲是芭蕾舞者,气质优雅,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天鹅。
而他的父亲江一焕,是“圣伯纳”。温岭西曾经见过那位学者父亲,他敦厚温和,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着对学术和生活的热爱。体型上倒是和圣伯纳那种大型救援犬不太像。
至于温岭西自己
“拉布拉多7。”江耀低着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小虫不见了。”
七星瓢虫,在江耀睡着的时候被温岭西放生回盆栽里了。
温岭西笑笑,去书架上把那盆盆栽抱过来“它在这儿呢。你带着它的家一起走吧。”
拉布拉多7号。是温岭西在江耀那里的代称。
温岭西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个青年才俊怎么会是拉布拉多不过好歹拉布拉多智商较高,这个称呼倒也不会让温岭西感到不快。
江耀很安静。下班之后,温岭西带他回家。吃饭,看电视,江耀都像个洋娃娃一样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候是在绿萝盆栽里寻找他钟爱的那只七星瓢虫,有时候是抱着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看。
下班之后就是放松的状态。温岭西并不打算用精神科医生的专业技能继续对江耀谈话治疗。
他带江耀回家,更多的是想让徐静娴这位母亲好好休息,有一些喘息的时间。
她太累了。
江耀的父亲江一焕是位知名学者,徐静娴说他最近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
即便不是在国外,江耀的父亲工作也非常忙碌。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徐静娴在照顾江耀。
据说,当年江耀被确诊为自闭症的时候,江耀的父亲本来也想辞去高校的任职,和妻子一起专心照顾儿子。
可是徐静娴拒绝了。她觉得丈夫的工作非常有意义。她不忍心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被家庭拖累,于是她抢先一步辞去了芭蕾舞者的工作,回到家中当起了全职太太。
这真的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也是一对非常疼爱儿子的父母。
如果江耀不是得了这种难以治愈的精神疾病,他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将来一定也会前途无量吧。
温岭西在心里叹息。
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于是领着江耀来到浴室。
“你妈妈连睡衣都给你带过来了。”温岭西从江耀的小行李箱里拿出各类用品,笑道,“真的是考虑得很周到”
那是徐静娴同意温岭西的建议之后,当场回家取来的。
小行李箱里不光有睡衣、换洗衣物,还有枕头和毛绒毯子。
看上去不像是要去别人家中寄宿,简直像是要去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