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费顿趿拉着脚步从窗口走过来,经过楚辞身边时候道“拿着吧。”
楚辞从达奇的手心里拿走了那颗糖,拆掉包装纸塞进嘴里,糖是非常普通的水果硬糖,看样子还放了很久已经没有多少甜味,估计如果送去食品技术监督检验局也不太可能通得过安全标准检验,达奇粗犷的脸上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低声道“快去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去坐在了墙角,因为动作笨重而震得地上尘土飞扬,老费顿压抑的咳嗽两下,低声骂道“你能不能轻点”
达奇慢腾腾的往窗户口挪了挪,宽厚的身体挡住大半个窗,夜风哭嚎声顿时减弱了不少,那窗户正对着楚辞,他抬起手掌隔空在楚辞的影子脑袋上拍了拍,又道“睡觉。”
楚辞“嗯”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
但是这次他并没有睡着,就一直在达奇重重的鼾声和外面一只瘸了腿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动中坐到了天亮。
霍姆勒的晴天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晴天。
这时候的还算干净,呈现一种血宝石般的亮红色,从地平线上逼过来,仿佛在燃烧。天并没有大亮,黎明披拂着参差夜色,破烂的街道残址、废墟和垃圾堆都蒙上了一层混沌的红光。
楚辞无声的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弯,将过滤面罩拆下来抖了抖又重新戴上去,身后忽然传来沈昼的声音“还有备用,可以换一个。”
“还能用。”楚辞回过头去,沈昼虽然眼神明亮,但脸色倦怠,眼下青黑明显。
楚辞问“你没有睡好吗”
沈昼笑了一下,如实道“我一直在想事情,就没有睡着。”
“想什么”楚辞想起他昨天在听到老费顿讲完漆黑之眼的故事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天黑,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由道,“阿瑞斯的事情吗”
“也不全都是,”沈昼和他一起走到了小破楼的门口,席地坐在台阶上,“我在想,我成长的环境是典型的联邦式教育,崇尚自由和人性,但却很少有谁会明确告诉我自由和人性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从来没有怀疑,遵循着这样的理念去塑造新生代的价值观是否正确,二十岁之前的我和他们一样。
“但当有人,或发生的事情忽然打破这种既定的标准和刻板的理念时,我就会想,这样的价值观究竟是正确的吗”
“那你觉得呢”
“我”沈昼的身体向后仰着,姿态看上去很放松,虽然周围是堆积成山的垃圾,是陈年的废墟,是血红病态的天空,但是他却像坐在度假海滩的遮阳伞之下一样悠闲,“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叛精神,虽然有所怀疑,但一个种族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这并没有什么错。”
“但问题是,”沈昼道,“人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渺小一些,相对于宇宙万物来说。”
楚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了垃圾山上某个洞里,钻出钻进的老鼠。
沈昼笑着说“它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打洞,”
“你是不是觉得,”楚辞用手撑着下巴,“人有时候也很像那只老鼠,忙忙碌碌汲汲营营。”
“我以前有这么想过,”沈昼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在我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
“他是个老调查员,追了一辈子的案件和真相,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场爆炸里。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查清楚那件爆炸案的来龙去脉,因为工程经理贪污了原本应该用来做地质检测的款项,导致地热发生膨胀爆炸,而我父亲,那天恰好在父亲执勤。”
“那个工程经理至今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因为当时的事故认定是热能源泄漏导致的意外,除了我,再没有人去追究真相到底是什么。那是我第一次对联邦写进宪法的理念产生了怀疑,如果真的崇尚人性价值,就不该这么草率的将事关某人性命的事情定论,对不对”
楚辞低声道“也不该因为基因异变而不管不顾霍姆勒的星舰坠毁事故。”
更不该毫无理由和根据,就投下一颗粒子炮,燃烧掉整个星球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