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言语带刺,听得谢詹泽眉头直皱,“母妃,我没想跟繁青争什么,说太子之位父皇已经定了,您又何苦去做这”
“只要他一日未登帝位,你还有机会”
吴氏挥他手里的药碗,瓷片药汤撒了一地,她显然气得不轻,“谢詹泽,我为你事事谋划,你却总是这样不争气什么都听你父皇的,终有一日,他疼爱的儿子不是你,你又待如何”
“母妃,父皇要过来了,儿臣先告退。”谢詹泽站起身来,朝吴氏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殿内又是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谢詹泽踏出门槛,充耳不闻,却绣屏出来送他时,他忽然停住脚,转身问了声,“那戚家姑娘,原先是东陵做丫鬟的”
“是的。”
绣屏低首,“也不知她哪来的本事,竟能入了九重楼。”
“难怪父皇之前不愿松口,”
谢詹泽低眼思索片刻,随即叹了口气,“繁青这一回是下了父皇的脸,如今父皇怕是气得厉害。”
“殿下何必为太子担忧”绣屏垂着头,有岔岔不平,“他当日提剑闯宫,您是没着,那架势,险没将娘娘给”
她停顿了一下,才道,“陛下不也没怪罪他吗”
“那时母妃正值风口浪尖,父皇不让此事传出去,也是怕母妃暗害嫡子的流言加剧。”谢詹泽话说一半,却不继续了,他回头瞧了一眼殿门,嘱咐道“好好照顾母妃,她受了寒,你命人去煎一碗药来。”
说罢,他便径自走下阶梯,往阳春宫外去了。
夜渐深,秋风凉更甚。
紫央宫内,掌事宫女柳絮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娥太监们将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摆上桌,或戚寸心从外头走进来,她便忙迎上去行礼,“太子妃。”
戚寸心才沐浴过,换了一身衣裙,乌黑的长发还微微有湿润,她往殿内张望了两下,却没到谢缈的身影。
“殿下外头呢。”柳絮扶着她的手臂,探头往殿外一望。
阶梯下,数盏石灯同燃,光影或映檐下浓墨重彩的斗拱,又或散碎地穿梭枝叶浓荫里,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颗颗星子。
戚寸心随着柳絮仰头,却只瞧檐下的灯笼,她提起裙摆走出去,下了阶梯,仰望那个只穿了一身单薄白衣的少年。
圆月他身后,银白的清辉隐约洒他的肩上。
他坐屋顶,仰着头也不知看什么。
“缈缈”
戚寸心底下唤了声。
少年闻声低首,轻瞥她,却不说话也不动。
“你上做什么”戚寸心高声问。
他却一手撑着下巴静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便如一道霜白的月辉从檐上倾落下来。
他的衣袂带风,一手揽住她腰身的刹那,戚寸心便被她带去了檐上。
高处的风也许更凛冽,吹着戚寸心的脸颊,有细微的刺痛感,她的手还下识地抓着他的衣袖,抬头便撞他的一双眼睛。
“才上过药,你又跑到这里来吹风。”戚寸心掀他的衣袖,自替他包扎的细布上没有血迹浸出,她才放下心。
回到紫央宫时,戚寸心虽然有点生气,但还是惦记着他的伤口,所以还是给他处理了伤口,上了药。
随后她便去浴房了。
“戚寸心。”
她忽然听他唤了声自的名字,她一下抬头。
少年没看她,一双眼睛兀自盯着高檐尽处,夜幕之间,他的侧脸仍旧显得有苍白,长睫微动时,眼睑下方便有一片浅淡的阴影,“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戚寸心正有晃神,却听他忽然问。
她一下回过神,便他侧过脸来,一双犹如浸润过雾色的眸子盯着她,“是我对你不好吗”
他的嗓音清澈动人,却夹杂几分迷茫。
戚寸心一下愣住。
不好吗
戚寸心从前看过许多话本,多的是富家千金与穷书生的不圆满,求不得,多的是失约,毁诺,教人扼腕。
其实东陵他们成亲那日,他走出那道门时,戚寸心心里偷偷地想,会不会他这一去,不回来了
她曾以为身份是天堑,所以从缇阳到澧阳,她内心几经挣扎犹豫,却是他始终如一,遵守承诺。
一个紫垣玉符,令她成为众矢之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稀里糊涂地被推入朝堂与江湖之间的这道旋涡,说不怕,那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