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他闲闲掸去压着树梢落在肩头的白雪,弯腰伸手将沂俐扶起,“快起来罢,李院首身子骨弱,若是冻坏了陛下又该责罚臣了。”
沂俐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揉了揉发酸的腿:“我倒是想看看你们宁府怎么处理尸体。”
“不难。”他俯身掸去了沂俐膝上沾着的雪花与枯草,“一刀封喉,然后直接把尸体扔在门口就行。”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收尸的。”
“哪一具尸体?”她咬牙切齿,笑吟吟地扬着眉毛,“是这一具尸体,还是你先前就处决掉的那人?”
“无妨。”他顺势揽过她的肩膀,而在外人看来这无异于好兄弟间勾肩搭背,“先前那个。”他笑着,扶着她,慢步走到了小路尽头的那间屋子,“需要臣陪着殿下么?”
“你留下陪我?”她笑意嫣然,鬓角碎发蹭在他的肩头上,“你若是留下陪我,黄舒明日怕是又要拉着你一顿问话了。”
“好。”南奕推开了门,亲自点好了插在烛台上的蜡烛,“你早点歇息罢,明日一早还要回格物书院。”
“嗯呐。”她背过身去,乖乖脱下大氅,看着挽翠在一旁拢好火盆,“我知道,要不我明日先去把这具尸体送往刑部?”
“不必多此一举了。”南奕眼底一丝厌恶闪过,“我有权处置家奴,只要悄悄把这具尸体悄悄送往城外便成。”
“好。”她钻入被窝,任由南奕躬身给自己掖好被角,“你也早点歇息罢。”
南奕抽出她发髻里的毛笔握在掌心,指尖似有意无意似的轻抚过她的面颊:“好,臣这就去歇息。”
沂俐侧卧在床,静静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后掀开被子,猛然起身,披上了大氅:“挽翠,咱们跟上。”
“去哪里?”
“我听他口气,之前那位黄舒安插在他府上的眼线倒也不像是已经被处死的模样,倒更像是被控制住,被打断了腿或是被毒哑了。”她猝然转头,“否则,他怎么能保证两具尸体看起来一模一样?”
不仅仅是易容后假扮做眼线的死士与那眼线模样想象,还有两具尸体的腐朽程度——这一点只消刑部一验便能知道。
“殿下,这事小公爷已经坦白,您没必要再去探个究竟。”
“不。”她嘴角下垂,表情狰狞,倾城容颜竟不比刚刚那憔悴的侍女美上多少,“我只是想知道,南奕他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殿下,属下倒是觉着……小公爷能告诉您的都告诉您了。至于剩下的……或许是怕您糟心,也或许是不能告诉您的罢。”
“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她扬了扬眉,系好大氅上缀着玉珠的黑绳,“还怕我糟心?”她左唇勾起,冷冷一笑,“本殿糟心事多了去了,也不差他那么一两件。”
远山黛色入鬓长眉如剔羽似的挑起,落下。她套上软底靴子,一个眼神示意着挽翠跟上。
“对了,殿下,对于长桑被国公府护卫杀害一事,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沂俐面色如江南梅雨季节的天气般沉闷:“本殿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属下只想知道殿下有何感想。”
沂俐目光锐利了起来,只不过她锐利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挽翠身上,只是落在远处树梢,在远处树梢断裂坠落之时,那目光变得柔和温婉,收回,落在了挽翠身上。
她知道,挽翠这番疑惑,不过是想确认下人在自己心中地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