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只有一个小丫头,正擎着鸡毛掸子掸衣橱、拂窗台,听见门厅有人,转身看过来。只看,不说话,也不动。
三少爷没想到家里的丫头这样呆。
他十多年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家里的仆佣不熟悉,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于是直接道:“四爷呢。”
“在卧房。”
说完这句就没了,三少爷见她既不请自己宽坐,也不去叫四爷,没见过这么缺少眼力的丫头,只好又说:“去告诉四爷来客人了。”
“四爷不见生拧。”
三少爷给堵的语塞,究竟他一向儒雅有涵养,心想不知者不罪,他说:“不是生人,我是三少爷。”
小丫头偷偷吐了下舌头。看样子竟还晓得自己行为冒失。
她去卧房门口唤四爷,说三少爷来了。
也不听见四爷应声,便就返回来继续瞅着他看了。
他忍耐道:“四爷没应声,劳驾多唤几声。”
“勿要多唤,四爷勿喜多唤,伊说耳朵不聋。”
三少爷看住傻丫头一时,最终涵养让他什么话都没说,去沙发上坐下了,抖开一张报纸看。
可丫头虽傻,却懂得给他看茶。
清香的龙井袅袅升烟,三少爷因此就对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意不去,说:“你叫什么名字。”
“叫个玉灯儿。”
他一边看报一边哦了一声,随口说:“年岁还小吧?”
玉灯儿说:“去年十二。”
玉灯儿打小跟父母住在戎家,本是给四爷送出去读书,但连着上了四个一年级也没有学会加法和减法,甚至连自己年龄也算不对,后来她父母就不愿再费那个事了,带在身边当个小丫头使,她也偏生就爱做丫头,可以偷偷试穿小姐太太们的衣服,还能偷偷擦她们的口红和指甲油,经常被逮,但就是改不了,每次都被太太小姐扬言要赶出去。
她这个“去年十二”让三少爷从报纸上抬了下头。
玉灯儿连忙说:“今年十二加一。”
这时四爷出来了,已经换了一袭白衣,周身低气压,问玉灯儿:“让你一直跟着少奶奶伺候,怎么擅自跑回来了!”
玉灯儿低头支吾:“少奶奶撵出来的,不是因为偷指甲油。”
三少爷听出他们口中的少奶奶指的是林映月,不由道:“听父亲说连猫都给你退回来了,丫头还能不退么?”
四爷不理会他的揶揄,正好找他有事,说了句:“书房说话吧。”便往旁边书房去了。
三少爷进去后,四爷已经坐在大班椅后看报,并说:“哪里冒出来的村牛,这等出洋相!”
三少爷问:“怎么了?”
四爷把报纸上的新闻大概说了一下,原来,有个神秘富商情场沦陷,给意中人买了‘珠园’,又筹建‘珠宫’,正在热头上,忽然意中人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着,富商着急之下天天登报觅芳踪。寻人启事情词恳切,说他没有未婚妻,一切都是误会,恳请见面一谈云云。当然,这都是小报记者根据寻人启事再结合前阵子的坊间传闻杜撰的,但前因后果逻辑清晰,十有八九与事实相符。
不然四爷也留意不到这条新闻,但正刊副刊到处都是,风头几乎盖过了四爷升官的报道,想留意不到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