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襄儿打了个哆嗦,她只是个容貌智慧都堪称平平的普通人,最多只会在幽磐所偷懒摸鱼,哪会细想深宫之中,陷阱重重,命如草芥?
“镇国将军本就性情暴戾,更何况静妃娘娘被用了那阴邪之物,多半怀疑她是陛下派来的奸细。自那之后,我便自请去了坤宁宫。”任锦欢凝视着她。
“我今年二十三岁,还有两年,就满了放出宫的年纪。如果不是季……疾闪大人的拜托,我本想安安生生度过这两年。
我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做人的原则永远是‘明哲保身’四个字,可唯独静妃娘娘这件事……我只想以后出了宫,做点小生意,在自家设个灵位……用我余生,向静妃娘娘赎罪。”
“锦欢。”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杜襄儿靠在任锦欢的肩头,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你的名字,很好听。”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谢谢杜小主,我……”
“那杯茶,你是不知情的吧?”杜襄儿自言自语道:“假如知情,以你的聪明,多半会趁着人不知鬼不觉换了那杯茶,或者,想尽办法顶替了芰荷的差事。”最后一句推测,几乎就是笃定。
任锦欢一愣,喃喃道:“杜小主,您就这么信任我?”
“因为就在刚刚,你试图阻止我踏入同样的错误。”杜襄儿勾起一抹微笑,半个身子的重量放肆地倚靠在任锦欢肩头。“忘记了么?就在阳明殿前,你在我手中写的字。”
第一时间判断出杜襄儿身陷漩涡,任锦欢义无反顾,选择了最不利于她自己的选择。
所以,有能力明哲保身,却偏要逆流而上的人,才难能可贵啊。
杜襄儿仰头,窗子里泄入一片清辉,月亮升起来了。
可这满宫之中,逆流而上的,又何止任锦欢一个呢?
拖着沉重的步伐,舒妃行至云舒阁门前,便有人替她披上了披风。
“是你?”舒妃定睛一瞧,季旺一言不发,只是蹲下身子,替她整理好凌乱的下摆。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跟本宫说么?”舒妃看他低头不语的样子,胸腔忽然起了一阵莫名的怒气。
“当初是你苦苦哀求本宫,不要接近陛下,可今天……”
“那奴才是否该恭喜,舒妃娘娘得偿所愿?”季旺抬头,眼圈逼得通红,血丝充斥其中,却不肯落下泪来。
“小旺子……?”被他过度反常的反应吓了一跳,舒妃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季旺苦笑,“当初姚家救命之恩,季旺不敢忘怀。姚家费了力气送我入宫,搁在您身边伺候,我更是感恩戴德。恩深似海,季旺早就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了。”
他是独子,自小没有姐姐,身世坎坷曲折,于是把这位姚家大小姐看作姐姐。可这位大小姐——也就是舒妃姚舒澜,偏偏不肯领他的情。
君王之心,冷若冰霜,坚若磐石。即使姚舒澜再一腔孤勇,也不可能改变这位冷血帝王的凉薄。
他不愿让视之如姐的舒妃去撞得头破血流,可今天发生的一切……恰恰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季旺……”舒妃静了一晌,道:“扶我进去吧。”
“娘娘,疼吗?”
“……从明日起,你便进殿伺候吧。”
夜静悄悄的,只听见呜咽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