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棣山庄,位于会稽城西,镜湖与兰渚群山交接的一处幽谷之中。
山庄内,坐落着百十来间错落有致的竹屋,屋舍之间皆种以花草,其中以常棣灌木最盛,此时正是它的花期,条条枝上串串妃红,甚是惊艳绝伦。
居住在此间的人家,来自扬州各地,皆是许生父子当初收留的孤寡妇孺。
一间竹屋内,一名全身被纱帛包裹着的病患安静地躺在竹榻上。榻边,一名老妪正端着竹碗,将米汤一勺勺喂进病人的口中。虽然大部分汁水流了出来,但还是有部分流入了病人的腹中。
“凌家阿婆,今天少主好些了吗?”严虎抱着一卷纱帛匆匆跑来,问道。
“你个小兔崽子,轻声些!”老妪轻声怪罪道。
“哦。”严虎挠了挠后脑勺,又道,“我是来帮您给少主换纱的。”
“去去去,毛手毛脚的。”老妪嫌弃道。
“昨天那块痂皮是他自个掉落,也怪我啊!”严虎反驳道。
“杵着干嘛,帮忙把少主的头抬起来!”
老妪小心翼翼地剥去缠在许韶身上的纱布,发现今天脱落的痂皮更多了,裸露出大片粉嫩的肌肤,犹如新生儿一般。
“阿婆,你说都九天了,少主怎么还没醒过来呢?”严虎托着许韶的身躯问道。
“你个小赤佬懂什么,现在少主若是醒来,非痛死不可,还是祈求上苍,等他伤口痊愈了,再醒来吧。”老妪一边细心剥离纱帛,一边回答道。
“也是哦,听张神医说,他也从没见过伤成这样还能活着的,说这是神迹,少主一定有天神护佑。”严虎喃喃自语道。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安静沉睡中的许韶,每时每刻都在怪异的梦魇中经历着死亡——
硝烟弥漫的城中,膏药旗的敌人正在恣意妄为地屠杀百姓,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他的同袍都已经战死,鲜血从他腹部的伤口不断流淌,他只能无力地倚靠在残垣上,颤颤巍巍的瞄准一名敌人,随后扳动了手中奇异的兵器,“砰”的一声,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城垛上,他的左臂已经被砍断,右手紧握的大刀也已经砍崩,可敌人还在不断爬上来。他又一刀砍向敌人,却只磕掉了敌人的头盔,光秃秃脑袋后只有一条细辫的敌人也同时一刀砍在了他右肩上,他愤然一蹬城垛,与敌人一同摔下城去……
海边,他挥舞着苗刀,浪人在他的诡异刀法中一个个倒下,直到杀尽最后一名浪人,满身是伤的他,意识渐渐失去,任那海浪把他卷入海中……
草原上,箭只插满全身的他,扶着长枪站立着,穿着兽皮的敌人骑着马把他团团围困,他们大声讥笑着。突然,他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提起枪,迅雷般刺向那个笑得最猖狂的敌人,把那可憎的丑脸彻底刺穿,随后他仰头大笑,一道寒光划过了他的脖子……
——梦魇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每一次的痛苦、憋屈、怨恨,许韶尽皆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