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决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回答,一个前人未见的角度:
“明之亡,亡于八个字。”
“哦。”
任平生的回答显然出乎高维诚的预料,他脸色瞬间闪过一丝诧异,不由问道:
“哪八个字。”
任平生坐直身子,正声道: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高维诚虽然姿态仍然很放松,但他的两道浓眉却皱了起来,似乎也在思考这八个字。
任平生一边看着高维诚的反应,一边继续道:
“创业难,守业更难。纵览历史上的王朝,在草创之初都深知前朝之弊病,创业之君也都小心谨慎、励精求治,朝廷郡县也都遵纪守法、不越雷池,国家得以大治。但三代之后,无论君臣皆耽于享乐、放松自己,朝政也随之浇败,也就离明亡不远了。”
“太祖之治,成祖尚能维持,仁宣已经名不副实,之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非但明朝如此,历代王朝都逃不脱这八个字。”
高维诚的浓眉拧得更紧了,他提问道: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做,才能克服这八个字。”
任平生轻轻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
“这个难题,自古以来,无数仁人志士都在寻找答案,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唯一可行的,或者说接近可行的方式,只有时不时对官僚体系进行清理、进行整顿,才能让他们找到创业时的理想和状态,才能促使他们提高反腐拒变的能力,才能恢复之前的高效廉政。”
高维诚从一开始到现在,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待到任平生讲完这句话后,身体向前倾,两道雪亮的目光牢牢盯住眼前这个年轻人,沉声道:
“国家刑典,岂可轻用。”
任平生丝毫不惧,迎着那两道凌厉的目光,微微一笑道:
“大刑之后,必有大治。”
高维诚的神情瞬间开朗了,他扬眉笑道:
“好。”
任平生微微笑着,心中暗叫侥幸。
高维诚今天会拿《万历十五年》来测验自己,显然在此之前,对自己的一切有过很深入的调查,恐怕这件事就是高媛媛在做的,但她从未在自己面前露过端倪,直到今天才通过高维诚的口中提出来,可见高家城府之深。
不过,高维诚的这个考题虽然很难,但任平生凭借自己对历史政治的理解,总算过了这一关。
任平生现在担忧的,反而不是高维诚的态度。
而是他弄不清楚,究竟高家对自己的底细掌握到何种程度,他们对于自己发迹前的黑历史又了解了多少。
他们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自己在高家的棋局中究竟身处于何位。
这一切都不好琢磨,任平生只能边摸索边试探了。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