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家的角度来看,任平生无论是家世来历、创业起点和发展历程,都很像这种人物。
都是平淡无奇的出身,受过一定的高等教育,然后突然间在某个领域迅速崛起,用很短的时间内就积攒了大量财富,但又跟其他一夜暴富的创业者不同,在行事上十分注重保持低调,不喜欢邀名勾誉,不喜欢抛头露面,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高家的猜测。
而这一切,都是任平生刻意打造出来的。
任平生并非传说中的那种人物,他的上面也没有通天的线,但他的确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因为他是个重生者。
要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国家生存发展,不是凭借前世的记忆和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做到的,没有政治上的借力,经不起风浪。
任平生是个两手空空的重生者,他只能靠自己营造出政治上的庇护伞,第一步就得从高家开始。
在前世,高维诚在汉东新区一把手的位置上呆了5年时间,这也是汉东新区快速发展的5年,他的仕途与汉东新区的发展密切相关。
任平生事业的起点在汉东新区,未来的发展很多程度也在汉东新区,如何经营好与高家的关系,如果借助高家的力量让自己发展壮大,对他的“五年计划”而言至关重要。
为了这一天,任平生已经准备了很久,所以当他坐在高维诚的面前时,表现出的胸有成竹、宠辱不惊的姿态,给高维诚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
在高维诚看来,自己女儿推荐的这个同学虽然年轻,但城府却很深,眼神也十分老练,看上去好像有很丰富的阅历一般,要不是从女儿口中得知,任平生毕业后就经商创业,从他身上的气质来看,其实更接近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
从这一方面,又进一步巩固了高维诚对于任平生属于那种人物的看法。
接下来,高维诚想要知道这个年轻人接近高家的目的,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这也是高维诚想要与他会面的缘由。
两人简单寒暄后,高维诚不经意地提道:
“听媛媛说,你对历史挺有研究的。”
任平生谦虚地答道:
“不敢,只是有些兴趣,历史是现实的镜子,很多客观规律其实可以在史书里得到印证。”
高维诚缓缓地点点头,他举起手中的书,大有深意道:
“你应该读过这本书,有什么看法。”
任平生前面进来的时候,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
这书他并不陌生,2006年起,国内曾经流行过一段明史热,相对于通俗化的《明朝那些事》等书,史学界更加推崇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这本书对中国传统社会和政治制度的进行了高度剖析和解读,对近十几年的历史研究和写作起到很大的影响。
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任平生当然通读过《万历十五年》,以及学界对这本书的看法。
但任平生很清楚,高维诚把自己专门叫来,绝不是谈论历史这么简单,他既然提到了《万历十五年》,自然对这本书有很深的认识,自己现在如果不拿出点干货来,恐怕过不了这一关。
幸好任平生对明史十分熟稔,所以他稍稍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道:
“自古以来,现代之前,得国最正者,莫过于明。太祖以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无预窥神器之疑,礼贤下士,万众归心;太祖半生戎马,扫荡一统,驱逐外敌,重铸河山,对华夏道统有大功;太祖登基后,扫清五蠹,为民除暴,清明廉政,约束官吏。后世朝廷虽然屡有更迭,但仍不脱太祖之制。”
听完任平生这番话,高维诚脸上毫无表情,他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人皆言明亡于万历,你觉得呢?”
任平生知道,真正的考题来了,高维诚这个问题不简单。
如果按照《万历十五年》这本书上的答案:明朝之所以灭亡是因为中国从来没有实现数目字上的管理,应该从传统文化里重哲学思辨、轻数理科技的倾向入手,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反思。
如果按照明史学家的角度来回答:应该讨论明朝的财政与赋税制度先天上存在的弊病,导致帝国缺乏充足的财力应对边境危机,最终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
如果按照民间野史学家的角度来回答:应该抓住宦官和厂卫在明朝的特殊作用,重点批判崇祯诛杀魏忠贤导致宦官和文官之间角力失衡,从文官误国的角度来批判。
但这些答案一一被任平生否定了,这不是历史专业的答辩会,高维诚也不是来跟他讨论历史的。
他们谈的是历史,其实又不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