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于少保,朕以为,如果李贤立功的话,可以得到赦免。”
朱祁钰说的不是李贤的家人,而是李贤本人,李贤的确事于僭朝,但是的确是迫不得已委身于贼。
李贤和赛因不花不同,赛因不花是主动投敌,李贤是斧钺加身,朱祁钰可是知道锦衣卫的五毒之刑。
尤其是那土刑,的确吓人。
而且多方面消息求证,李贤曾经想要撞死自己,但是被拦住了。
于谦认真的喝了杯茶,一直没说话,一盏茶的时间如同一年那般长,整个御书房里一片寂静,窗外的知了在不停的嘶鸣着。
兴安完全不明白这种沉默代表着什么,他呆呆的坐着,思绪万千。
于谦喝完了自己的茶水,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其实不用委屈自己,太祖太宗皇帝受委屈,乃是大势,不得不受委屈。”
“陛下何必呢?”
眼下大明蒸蒸日上,大明朝别的不多,有才能的人,比比皆是,只要制定好了升迁的制度,自然能把他们从人山人海中筛选出来。
陛下饶恕李贤的意图,大概是看中了李贤的才能。
这不意外。
陛下一片公心,徐有贞都站错队了,去张秋治水,还领了一块奇功牌。
陈镒酒后狂言,丢失了总宪之位,现在也在回朝的路上了。
朱祁钰的茶也喝完了,他笑着说道:“朕哪里委屈了?”
不谋小利者,所图甚大,陛下并不满足于现在已经有中兴之相的大明,陛下求的更大。
但是一个李贤罢了。
于谦喝这杯茶,就是在想,陛下到底是何等图谋,才能宽宥李贤。
于谦点了点桌上的那封奏疏说道:“陛下,这檄文说的有点难听了。”
檄文,是战书,自然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朱祁钰点头说道:“委身于贼,无奈之举,斧钺加身而面不改色者,又有几何?文天祥那般的人物,却是极少。”
文天祥被俘却拒不投降,最后被赐死。
这天下的忠臣就是这么少,否则不会被永世流传了。
那洪承畴深受崇祯皇帝的皇恩,战败被俘之后,崇祯皇帝都以为他必死,悲痛至极,亲自撰写了祭文,要亲自替洪都督祭奠,祭到第九道的时候,洪承畴投清的消息传到了京师,崇祯被气到吐血。
天底下都是类似于徐有贞这类有瑕疵之人,诸葛亮、文天祥、于谦这等扛鼎的忠臣,又有几个呢?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李贤给朕留了面子,给朕空了两格。”
“奉天靖难清君侧,正朝纲,依旧尊朕为帝,自古这个游戏规则,就很有趣。”
“除非笃定了自己造反能成功,否则是不会轻易改年号,自称帝。”
朱元璋为捏着鼻子把元朝人了正朔?朱棣靖难成功之前,才改元永乐。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其实主要是游戏规则,若是造反失败了,跟随造反的人,还有被宽宥的可能。
朱棣靖难之后,也没有把南方的官僚,全都杀的干干净净。也是挑了几个跳得高的杀了。
有些人是被裹挟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清君侧,就是大家扯出来的一块遮羞布,有这块遮羞布在,才会有人一起跟着,哪怕是失败了,只要不是首恶,多数都能躲过一劫,留下一命。
吊民伐罪,安抚百姓,惩罚罪恶,是周礼。
广通王的造反,为什么是个笑话?他造反之前先改元,就是不给所有人活路,谁跟着他一起亡命?
朱祁钰说到了清君侧一事上,于谦也了然了,估计陛下内心对于如何赏罚之事,也有了定计。
于谦沉思了片刻说道:“陛下,晏子曰:国有三不祥,夫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谓不祥乃若此者也。”
“若是李贤真的有才能,臣以为饶其一命,为朝廷效力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