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黎搓松子的声音清脆,她出奇的沉得住气,没有暴跳如雷,没有谩骂,更没有让人将他拖出去打死。
夏隶对她的反应很意外。
这不是他记忆里的嬴黎。
他了解的嬴黎,是有仇立刻就报的性子,绝对沉不住气,这个时候,该是要立刻弄死他的。
“军侯,天下百姓苦战火久已,再生争端,树皮草根都会吃不上的。”夏隶主动开口:“大王历来重用军侯,如今诸侯归顺,天下安稳,军侯何苦背主?”
背主?
这两个字激怒了一同进来的将军们,气得他们刀都举起来了,恨不得立马剁掉他的狗头。
嬴黎唇角一勾:“背主?”
“六年前,军侯顺应大王招安,便是奉大王为主。”夏隶盯着她,对眼前的人越发陌生,毫不犹豫的进一步试探。
他要激怒嬴黎,只有暴怒之下的嬴黎才最好操控。
嬴黎没动怒,继续搓着松子,手指轻轻一捻,坚硬的松子壳就碎了,只留下香香的果仁儿在她手上。
她噙着笑搓了两个松塔,最后把所有的果仁儿拢在手心,仰头将一把果仁儿全部塞进嘴里,慢悠悠的嚼着,然后又拿了一个松塔,继续开始搓松子。
“我愿意顺从时,他是主,我不愿意,他就是个屁。”
她的态度完全不在夏隶的预料之中,按照他对嬴黎的了解,此刻的她,应该暴跳如雷才是。
“你是来劝降的吧。”嬴黎瞟了他一眼,满眼讥讽,一副我早就看透你想干嘛的狡黠模样。
夏隶抱拳作揖:“为百姓计,还请军侯以大局为重。”
“大局?啧啧~”她砸了咂嘴,满是不屑:“那你还是去劝劝野猪,以大局为重,麻溜的过来给我磕头认主,不要不识抬举,别逼我给他一家老小全剁了,我可不想后辈骂我是个杀猪的屠夫。”
这话把一群暴怒的将军说的大笑起来,坐看夏隶出丑。
夏隶却并不恼怒,浅浅一笑,依旧从容:“征战多年,军侯何时管过善后的事?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而且,军侯势大不假,但燕王多年统帅,民心归顺,军侯与他兵刃相见,与叛臣何异?史书上作何定论?
且说一个眼前的问题,军侯手下六十万大军,要养活他们,只怕免不得与百姓抢粮,即便有嬴氏为军侯筹措粮草,可是中原焦土,多年不事农耕,若再不休生养息,别说六十万人,六万人都养不起了。
军侯气愤大王所为,要争一口志气,就要继续用兵,不知军侯可曾算过,这一动武又是几年?军侯曾说过,不愿看到中原乱于战火,如今天下太平就在眼前,军侯所为,难道不是违背初心吗?”
他说的至情至理,嬴黎安静的听着,手里不紧不慢的捻着松子,等他说完才点点头:“这话有几分道理。”
真是掐准了她的命脉,怪不得她会称臣呢。
“可是,燕王臣服于我,也不会有这些问题啊。”她又瞟了夏隶一眼:“何必非要我臣服于他呢?成王败寇,你觉得我会担心史书评价吗?”
一番反问,夏隶立刻认真起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熟悉的嬴黎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
嬴黎看着他,特别想大笑三声:真当她还是那个容易被忽悠的暴脾气憨憨不成?她可以去三百年后历练了三年的人。
现在,聪明着呢!
“治国并不容易,如今的中原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大王手下文臣才子那么多,你手下尽是武将,治国不是打仗。”夏隶软了语气:“文臣才子只认大王,你若驱使不了他们,那即便是坐上皇位,你对现状也束手无策。”
嬴黎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说的很有道理。”
“你大可离开这千里长营去外面看看。”夏隶挥袖指着外面:“瞧瞧这秋收时节,路边饿殍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