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臣老了……”
“当初见您时,臣还正当壮年,如今,您风华正茂,英武一如先皇,但臣却已白发苍苍,七十有五,这些年,和臣相熟的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离开了。”
“这些日子,臣时常感觉精力不济,原本想着,待您回了京城,操持完了这场迎复大礼,臣就上疏致仕,退出朝堂。”
”可如今……”
胡濙的神色有些感伤,话头停了一停,没有说完。
但是,他要说的话,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
如今,太上皇执意不肯回京,天子执意不肯让步,胡老尚书夹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当初,先皇殷殷嘱托,让臣和三杨,英国公等五人,务必要好好辅佐您,如今,他们都走了,留下老臣一人,呵……”
肉眼可见的,胡濙情绪有些低落,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陛下,既然您不愿回去,臣也不敢勉强,只不过,辅佐社稷,维护天家,先皇的嘱咐,臣一个也没有做成,心中感到羞惭无比。”
“臣此回京师,便打算上本致仕了,宣府一见,或许是臣最后一次再见太上皇天颜,臣,百拜陛下,望陛下保重龙体,早日回京,若得天家和乐,万民皆安,臣这把老骨头,百年之后,也算是能够有颜面,去见先皇了。”
说罢,胡濙再度郑重的一拜,道。
“陛下保重,老臣告退。”
旋即,他便后退两步,步履蹒跚,带着一丝落寞,走出了房门,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是等待。
朱祁镇一阵发愣。
刚刚胡濙的一番话,是震动到他的。
甚至于,他的确开始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苛责胡濙了。
毕竟,如今朝中是自己那位弟弟做主,那份仪注,就算是胡濙这个礼部尚书不同意,也难以阻拦。
何况,就如胡濙所说,他身上肩负的,是先皇的重托。
先是社稷的重托,然后是维护天家和睦的托付。
所谓天家和睦,除了要保护朱祁镇,同样也要保护朱祁钰。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先皇的子嗣,胡濙作为五个顾命大臣当中唯一还在世的一个,夹在中间,的确相当为难……
这些,朱祁镇都想到了。
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因为,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胡濙是不是借此来诓他,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早日回京。
然而,到了最后,胡濙也没有再劝,就这么离去了,这让朱祁镇自己反而感觉空落落的。
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朱祁镇的神色十分复杂……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但是胡濙却没有继续留在宣府过夜。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连行装都没有放下,就准备赶路回去,多留的这一个时辰,还是为了等太上皇给圣母,端静皇后和天子的回信。
宣府城门外,这次的动静小了很多,因为胡濙的嘱咐,所以只有杜宁等几个文臣出来相送。
临行之时,众人的脸色都十分复杂,眼瞧着胡濙上了马车,即将出发,李贤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宗伯,您真的就这么回去了吗?太上皇……”
马车的帘子依旧没有掀开,胡濙的声音却传了出来,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他说:“老夫尽力了。”
于是,马车上的铃铛声音清脆,伴着西斜的太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