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看过。”
这番坦荡的态度,倒叫朱祁镇有些意外。
不过,也仅是意外而已,迎复仪典这种大事,怎么可能绕的过胡濙这个礼部尚书?
这本是应有之义,胡濙干脆的认了,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冷笑一声,朱祁镇道。
“先生还是回去吧,朕之前说了,在宣府等候圣旨,旨意到达之日,朕方起行。”
面对如此明显的逐客令,胡濙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于是,朱祁镇越发的感到有些生气,觉得胡濙是在仗着资历老,无视他的话。
越是这个时候,他对于这种事情,就越感到敏感。
就在朱祁镇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想要再度出言的时候,却见胡濙默默的跪了下来,道。
“太上皇,老臣原本,想要等您回了京再说的,但是现在看来,怕是没有机会了。”
一句话,勾起了朱祁镇的兴趣,让他止住了话头,冷眼看着胡濙苍老的面孔,不知他在耍什么花招。
胡濙口气顿了顿,然后恭恭敬敬的在地上三叩首,没有刚刚任礼那般干净利落,虎虎生风。
但是,却透着一股老人迟暮,悲切寂寥的意味。
直起身子,胡濙再拜,再叩,再拜,再叩……
固执而认真!
三拜九叩,乃最正式的礼节!
他态度恭敬,动作轻缓,一丝不苟,即便是最严苛的礼官,在此时此刻,也挑不出一点点的毛病。
气氛因胡濙缓慢而坚定的动作,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终于,胡濙抬起了头,苍老的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道。
“陛下,老臣还记得,头一次见到您时,先皇抱着您,坐在龙椅上,他老人家问您,他日为天子,能令天下太平否?您当时器宇轩昂,声音洪亮,答道,能。”
“先皇再问,有干国之纪者,敢亲总六师,往正其罪乎?答曰,敢!神采英毅,无所疑虑,先皇龙颜大悦,命人取出备用的外袍御服,披在您的身上,将您放在龙椅上,令左右呼为万岁。”
“老臣至今都记得,先皇当时骄傲的神情……”
说着说着,胡濙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道。
“当时,杨士奇还活着,他就站在旁边,老臣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赶忙附和先皇,说,书称汤之勇智,武王之聦明,皆本于天生,臣于今信矣!诚圣明宗社灵长之本也!”
“这个老家伙……”
胡濙笑的越发开心,仿佛他所描述的场景,就在眼前一般。
朱祁镇也有些感慨,但也仅仅是有些而已。
这件事情他的确有印象,但是,一来那个时候他还小,并没有太深的感触,二来,追忆往昔这一招,胡濙刚来就用过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同一招反复使用,效果理所当然的会变差。
不过,毕竟这是先皇的事,碍于礼节,朱祁镇也不好打断。
眼瞧着胡濙的话头终于停了停,朱祁镇淡淡的道。
“胡尚书,陈年旧事,就不必提了,宣府到京城也不算近,还是早些启程吧。”
又是一道逐客令。
胡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他略显艰难的从地上起身,但是却没有退出去,而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