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些埋伏在字句间而又呼之欲出的意象是一首诗的生命,那么,在我们真正的生命里,那些平日暗暗牵连纠缠却又会在某一瞬间铮然闪现的记忆,是不是在本质上就已经成为一首诗?
八年了,每次当我遇到困难时,以前工作单位的同事总会伸出相助之手。我的心中就会涌现你的面容,涌现一种模糊的期望与象征,我总是会想起你,仿佛是生命对爱的呼唤和回应。
那日,同学询问卖车事宜。由于自己的疏忽,我在周五的晚上七点多才给前同事发微信咨询,发完又责备自己实在是太草率了。时间的确有点晚,而且又是周末。正忐忑不安时,同事很快回了微信:“姐,刚才在吃饭,等我给你问一下。”
片刻,同事回电话了,说:“姐,我担心电话里给你讲不清楚,所以打电话告诉你。”
我连忙说:“没有关系,是我这么晚了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同事详细地给我讲解了相关事项一、二、三条。挂掉电话,我又想起你。
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因为家乡的人与事,麻烦异乡的前同事,每次都给我解决的妥妥贴贴。我知道这一切都与你有关。
在异乡生活了十余年,你是唯一一个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对我有求必应的人。这些年,看尽冷眼,备尝艰辛。也只有你对我做到了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对我承诺过只言片语,你只是把所有问题都解决。
遇到你之前,我早已习惯了独自担当对生计和环境的责任和坚强,常常觉得自己的心境比六十岁的人更老更苍凉。遇到你之前,我总是一个人把所有心事和委屈放在心底,既无人可说,也不想说。遇到你之后,你把我宠成一个“最初的人”,宠成一个天真的孩子,你认为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人世的复杂,只怕我上当。
犹记得,当年被同事挤兑,你第一时间为我出头。我工作上的努力被你看见,从不隐瞒地在人前表扬我的认真与刻苦。后来,因为生活的压力不是我能负担的,于是我打算回老家。在向你告辞的时候,你红了眼睛。自父母离世后,你是第一个因为我的遭遇落泪、难过的人。
倔强的我还是执意离开了你,回到了家乡。
那时的自己自负又自卑。我自负,觉得只要肯努力,愿吃苦,即便不能出人头地,应付生活是绰绰有余。我自卑,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站在光风霁月的你身边。爱应是互相成长,互相照顾。而我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你,像菟丝花依附大树。我不想做攀缠大树,并汲取大树养分的菟丝花,我也想做一棵树,一棵一半沐浴阳光,一半洒落荫凉的郁郁大树。我想和你并肩站立在尘世间,我非常非常想成为你的骄傲。
回到家乡后,几年的辛苦,连连的碰壁让自己知道了自己的天真,好可笑的天真。也让我日渐清楚自己始终只能是一棵青青原上草。
草怎么会变成树呢?
你一次次的希望我回去。自卑的我,却不敢站在你面前,连“对不起”、“谢谢你”都不敢说。拖了一天又一天,拖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彻底失去了你的消息,只能在每年的除夕给你发一条祝福短信。
我是一个懦弱又自卑的人。我渴望再看见你,我渴望再站在你的面前,我渴望说出这些年对你的思念和羞愧。可是,我用什么颜面,用什么表情,什么解释才能再度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不知道。我只能任你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除了父亲也只有你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给予我难得的欢喜和一片阳光。
这些年,我总是会为一首歌、书里的一句话,流下泪水,哭的不能自已。
你在哪里?
众多的灵魂一如沙岸上众多的卵石与贝壳,随着海浪不断地淘洗,所有多余的杂质与浮表都将消失,最后剩下的才是那些最坚实的本质,一如那支撑了我们一生却始终藏在血肉最深处的骨骼。
与你相遇,如盛放的百合,每次想起,在感恩欢喜的同时,每次又都使我心中疼痛,手足无措。
在这个秋天的夜晚,在澄澈的星空中,你可曾听到我的呼唤?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