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尔德话语不停:“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拔出匕首威胁你,你握住匕首就往自己肚子里捅,那蠢货当场就晕了,啧啧啧……”她的音色猛地粗哑起来:“那个男人死了?”
“呜啊啊啊……”电话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电话对面的女人立马恢复了愉悦欢快的嗓音,咿咿呀呀地哄起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待哭声渐渐轻下去,她又道:“而你十分幸运。这另一个威胁,我早就帮你预备了方案……”
梦露原本就是谢菲尔德下的一枚闲棋,多个眼线罢了。
“你瞧瞧这卒子多忠心?被解雇的当天,她还记得往他们家的花盆里丢个窃听器。而李洛这个可爱的小人儿……”谢菲尔德兴奋地说:“我认识她六年了,每次想起她,总会让我微笑。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可是她的职业导师,咯咯咯。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包容她,甚至感化她,谁让我是个慷慨的人呢?但她并不知足,给我惹了一身腥!”她顿了顿,口吻阴冷道:“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等她那同事不幸离开我们后,不出三天,你就会看见这个贱蹄子坐在邮报的办公室里,绘声绘色地讲述保单一事,就好像那是她的功劳!对,她就是这样……”谢菲尔德骤然提高音调,几乎是尖声叫道:“她无法忍受不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肤浅!愚蠢!她不配!”
然后她的语调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欣欣然地对沙弗尔道:“祝你好运。”电话挂断了。
夜半的球场,冷风摇晃着铁围栏,连续不断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偶尔路过一两个墨西哥酒鬼,隔着围栏,神气活现地对着球场边西装革履的沙弗尔嘲讽:“嘿!大人物!”
“闭上你的鸟嘴,尼尔森!没看到我们的大人物快哭了吗?”他的同伴佯装同情。
尼尔森恶意地笑出声来,然后立马掩面,故意把音调拉得很长:“喔,喔,我要哭了!”
汹涌的怒气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沙弗尔的理智,但他仍然镇静,抵力压抑着脑海中的不甘、愤怒,甚至畏惧。他拨出了妻子的电话,问她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我需要你抛下所有东西,带上孩子,去找一个人。”
新的身份住址、离岸银行账户、离境的公务机、地窖保险箱里的金条和其它贵重财物,乃至孩子们即将转去的新学校,这个人都会帮助安排。
他对于妻子在电话另一头的哭声充耳不闻,平静道:“或许我走不了,但我一定会确保你,你和可爱的孩子们,你们是无辜的。我会确保你们……”他的眼睛终于有些湿润。
他点上一根烟,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连香烟烧到手指上都全然不觉,哆嗦了一下,把烟头丢到地上,抬脚碾灭。
接着,他拿起那部一次性手机,照着纸张上的号码,拨出了梦露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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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五十六分。
沙弗尔在他中曼岛的公寓书房里坐着,无声无息,整个人浸没在黑暗里,直到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空气,梦露颤抖而软弱的声音告诉他:“对、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叫了救护车!”
“废物!”他咆哮如雷:“你完了!你完了!”他猛地一脚踹开腿边的垃圾桶,烟灰洒落在淡黄色的羊绒地毯上。他气得嘴唇颤抖,咒骂一句,一屁股坐回椅子里。
他大口喘着粗气,用不了十秒,再次点了一支雪茄,温润的红色火光映在他狰狞的脸上,有一种惨烈的矛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长短不齐的雪茄头堆积起来,沙弗尔伸手去西服口袋里掏烟。
而就在此时,噩耗再次传来。他接起电话,一个“友善”的医院护工告知他,女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被转入了监护病房。
“妈的!”沙弗尔骤然起身,一拳砸在实木书桌上。这个女人如今像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物,他都能听到怀表指针发条的“嘀嗒”声。
沙弗尔双手按在桌上,沉重地呼吸。良久,他重新坐下,打开锁着的书桌抽屉。抽屉里躺着一支象牙手柄的柯尔特蟒蛇左轮手枪,边上散落着几张卷烟纸和一小包烟草。
他拿出一张卷烟纸摊平,倒上烟丝,仔细地卷好,一丝都没掉落。点燃卷烟猛吸一口,沙弗尔被劣质烟草刺鼻的味道呛得剧烈咳嗽,却依旧大口大口地吸入。
肺里火辣辣地灼烧,沙弗尔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他感觉年轻时的活力逐渐在身体里苏醒。当时的他也是这样,抽完五根偷来的劣质自制卷烟,拎上菜刀,一头撞入了这个危险而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