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夜,嬴政坐在已经独属于自己的青宫正殿中,手持竹简,心中全是恐惧,根本生不起读书的念头。
淡淡的臭味如同噩梦,萦绕鼻端,驱之不去,
嬴政从未想过,原来人死后竟是这般模样。
并不如何慈和的大父死去之后原本是栩栩如生模样,虽然有些骇人,但其实并不多么可怕。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尸体发硬、溢血、发软、变臭。
渐渐,嬴政甚至看见内中生了不断蠕动的小虫。
他仍是无法下葬。
——先王的陵寝,还没有完全竣工!
谁也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早。
就连早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的秦王赢柱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快。
忽然之间,人就没了。
嬴政代父为他守灵,见证着这个老人以逾越礼法的天子葬仪,用逾越礼法的天子规格,用逾越礼法的天子棺椁。
但,同样出于对他的尊重,尸身并未以猛毒设置防腐,而是用黍酒沐浴防腐,并兼之使尸身有一股酒香。
所以他的尸身,在逾越礼法的超高待遇的棺椁和葬仪之中,发臭、腐烂。
酒香混合尸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古怪骚气。
如一块最廉价的骚豚肉。
一切的尊贵、一切的体面、一切的威严,在这骚气之中,全部消失。
目睹这一切的嬴政,心中唯有恐惧。
我也会死吗?
我死了也会像他一样吗?
我会发臭?尸体生虫?
又或者被别的什么东西啃咬?
嬴政的这些问题,无从解答。
但他知道,这是不远的将来之中,自己死去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这种令人作呕的未来,他根本不想要。
即便是远离了秦王赢柱的棺椁,嬴政的恐惧依旧没有退却,反而更加浓重。
他渴望得到“不死”的办法,来摆脱这种屈辱而不体面的未来。
他不希望自己被那种无知无识的虫子啃咬。
那种未来,太可怕了!
但,就算他已经有了可以掌握世界最根源的“生产关系”的手段和智慧,他依旧想象不到任何手段来让自己拜托死亡的既定命运——自古以来,世间从未有人长生不死!
……
夜晚,鞠子洲和衣睡在低级客舍的大通铺上,感受着身下梗草的硌人,伸手抓了抓身上盖的葛布,对旁边的“工友”说道:“明日早间吃什么?”
“早间不食吧。”身旁的“工友”扯了扯葛布,从身上捏出一只跳瘙,捏死填进嘴里,说道:“还是午间就食……王孙政的“农会”食堂倒是会供早食,不过一顿饭就要一个钱,早食没有肉,午食才有!”
“你要嫌贵,大可不吃!”身边的另一个人说道:“不过我听闻,加入“农会”,每月为“农会”干了十天的活,王孙政就会管一日三餐!”
“三餐?!”众人惊诧。
此时的富农,一般一日两餐,只有身家颇丰的大商和贵族,才有机会一日三餐、甚至四餐五餐。
寻常庶人,很多一日一餐。
有些早上吃,有些午间吃,有重体力劳动的话,晚上也会吃一点,好让自己睡得香一点。
鞠子洲今天跟着这大通铺里的“工友”们为“农会”做了一天的活。
主要工作是打柴。
一群人用石刀砍伐树木,清理枝干,而后拖拽回城中,一天下来,可以得钱四个。
低级客舍的大通铺会连带着赠送一点点的食物,收钱一个。
中午时候大家在“农会”的餐厅里吃了一顿带着一块肥嘟嘟的猪肉的午餐,花去一个钱。
所以一天下来,鞠子洲和所有人一样,通过自己的劳动,净赚了两个钱。
就这种工作,很多人想做,都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