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确竟然带着罕见的笑,端详了自己儿子两眼,“嗯,你穿还挺好看,到底是年轻。”
这如果是寻常父子,儿子怎么回答都成,但是皇帝和太子之间,太子只能陪笑而已。
陈确放弃了衣服的话题,“一会儿回去,让这个孩子陪你,再拿把伞。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这宫里头晚上人少,管他哪个人,发了疯,存了念,从后头给你一砖头,就动了我大平朝的国本,你不懂吗?”
“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莫动气,儿臣以后注意。”
陈确依旧板着脸,“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都进紫衣卫了,连自己的事儿都不知道注重,还能做什么?怎么小心,都没有过逾的。你大了,娶妻都娶了很久了,朕今日不和你计较。不然就罚你跪瓷片子、打板子、抄文章!”
陈舆一声也不敢吭,又等了片刻,陈确终于说正题了,“你知道罗刹国派了使节来,还送了东西。”
陈舆松了一口气,不仅是因为前面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而且基本确定,今夜把他叫来,就是说这个话题。“是,儿臣和媳妇儿,都蒙父皇母后疼爱,今夜已经用了赏赐的东西。千波在锦绣鱼籽炸里放了罗刹国的香料,叫什么迷迭香。驼峰、熊掌,暂且还没尝。”
陈确的脸放开了些,“这罗刹国,不在我朝诸夷之内,也从未奉中华正朔,更不曾朝贡。你对他们,有什么了解吗?”
幸好是这个问题,陈舆信心十足了起来。话说,他选了金北作为妃侍入东宫的那日,也是先面试了一番,和金北,就聊过北境的事儿。这下,陈舆正好把金北说的话,转述给皇帝听。
“儿臣向金北打听过。按照他的说法,罗刹国物产丰饶,国土辽阔,论其大小,不亚于我朝。只是地处极北,天寒地冻,民风剽悍,无论是农耕,还是手工,都没发展起来。人民不闻圣训教化,不知诗书礼仪。但是兵强马壮,倒不能小觑。一百多年前,咱们还没听过这个族名儿,可是如今呢,从前我朝北境上的其他部众,早已被罗刹剿灭的剿灭,归拢的归拢,就是个例子。”
陈确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既满意他身为太子,没放过了解天下各个方面的机会,算是有心之人,又满意他不贪功,从谁那儿听说,就如实汇报。
皇帝终于带上了笑模样,对小太监说,“给你太子爷拿椅子。”
“谢父皇赐座。”
陈舆在椅子边儿上挺身坐下,又听陈舆问了下去,“那你说,比起我朝,罗刹国差在哪儿?”
“是,根据金北的叙述,这第一,罗刹国各个地方、省份,比较松散,大酋长、大祭司、各个郡王,乃至匪首,甚至前朝的皇族,皆不能全听中央调遣。这第二点,罗刹国境内以罗刹人居多,可是只占了不到一半儿,根本无法对其他的部众产生压倒性优势。这第三,他们地广人稀,召集起来不容易,政令通达,也不容易。还有第四点,我朝不论贵贱,皆读书明理,罗刹并非如此,高门贵族灯红酒绿,底下的人如同奴隶,都是睁眼瞎,过得不如我朝百姓。这四点凑在一起,就造成了一个问题,穷。国家也穷,朝廷更穷。各地租税,多有中间被各层贵族、官吏盘剥掉的,他们的皇帝,就指着自己私有的几块地上出利息,关键时刻,拿不出多少银子来,甚至不如地方上的大户。”
“嗯,”陈确若有所思,“说得好,照你这样说,他们派使节来,是要怎样?”
“要钱,要东西。”
陈确冷笑了一声,“嗯,比这个,要坏一些,但差不多了。如今,我朝四境,乃至境内,也有些祸事,罗刹的使节提出,要把军队租借给咱们去打仗。”
“那就是要收租子!且这就是威胁,同意了,他们军队就堂而皇之进来,不同意,就有理由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