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确给了儿子一个肯定,“嗯,你不糊涂。实际上,罗刹国历来的使节,级别都不高,且都只在北境上,与庄王交涉。这次到大桐来,就是存着更大的奢望。边境通市,送东送西什么的,朕瞧着,他们也看不上。”
陈舆因为与父皇讨论得尽兴,也就不紧张了,急忙回应,“父皇,这次来的使节是?”
“据说,只是他们的一个子爵。朕觉得,就是来探探口风的。他什么都没说,只道——这边的意思,如果愿意租用他们军队的话,就派他们的伊璧娜朵公主来谈。”
陈舆恍惚间也听太子妃说过,金北在北境惹下的风流债,就包括一个罗刹国的公主。
“那,父皇的意思?”
说了大半天,陈舆还是不明白皇帝叫他来干嘛,除了考察一番,似乎不像找他商议事情的。
陈确没有正面回答,倒是反问了陈舆一个大问题,“如何对付罗刹?”
陈舆,确实在与金北聊过之后,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并未犹豫,立即回答,“父皇,罗刹与我朝直接接壤,才是最大的不利。然而罗刹境内有各种势力,最佳的方式,是选择一股培育起来,封土封地,渐渐形成一个小国,挡在两国之间,形成缓冲。这个国家,必然一方面如同罗刹人班剽悍好战,且熟知对付罗刹的套路,另一方面,咱们出人出力,帮他们建立中原一般的朝廷,且用孔子圣训加以教化,势必成为绝好屏障。”
陈确笑了起来,“好,很好。你愿意动脑子,动出来的主意,听着也不错。这是个长久的事情,得斟酌起来。让朕再想想,朕问你,你和徐莲意,如何啊?”
陈确真是惯于偷袭,一下子把话题转到了儿女情长,而且,他还放过话,要和儿子争斗,看谁能得到莲意的心。陈舆俊朗的面容微微一红,“甚好。”
陈确聊起这个来,兴致勃勃,比刚才又是一番另外的样子,“什么叫甚好?”
太子,即便是面对皇帝,也不能一心示弱,这是陈确一直强调的:男人,首先要像男人,才能治国平天下。
所以,陈舆拿出一幅凛然不可犯的状态面对父皇,“刚才还在雨中散步来着。”
陈确像听了天下最大的笑话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他才继续说下去,“你这近水楼台的,才走到这儿。根本不是朕的对手。”
陈舆没沉住气,问出了一个把自己都吓一跳的问题,“父皇,您坐拥三宫六院,富有天下,徐莲意有什么好处,您要和儿臣争呢?”
不过陈确没生气,似乎还挺高兴陈舆寻根究底的,“谁说朕坐拥三宫六院、富有天下?如果人心不在你这里,你顶着皇帝的名头有用吗?不要说皇帝的名头,连父子的名头都只是名头。你也不用害怕,朕没有说你不孝顺的意思,只是给你打个比方。徐荷味走了,你就变成这副德行,你母后护着你,朕没有说什么。可是你自己不反思吗?一个女人的心都留不住?你以为朝中大臣、天下百姓,因为你穿了龙袍就服你?多少事情,是要靠命去博的,心里不服你,能替你卖命?”
陈舆从椅子上站起来,低着头。
陈确还在继续教训他,“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将来要接朕的班,天下没有白吃白喝的,没有万事如意的,一切靠自己努力。朕不和你抢徐莲意,难道别人不能抢吗?你需要千锤百炼,你需要见怪不怪,你需要大风凛冽中独自前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抢你个女人算什么?朕还告诉你了,如果真的偷袭呢?”
“是。”陈舆抬起头来,眼圈儿有点儿红,“父皇这是,疼爱儿臣吗?”
“你生在帝王家,就不要有这些想头。爱呀,恨呀,小儿女之态。”
“父皇,您是,您是一直如此吗?难道您不希望皇祖父爱您吗?”
陈确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淡淡地说,“朕的父皇爱皇长兄,母后爱皇次兄。朕如果不是那个多余的皇子,为何被放在紫衣卫那么个招人恨的地方?”
陈舆觉得,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了,索性聊个透彻,“那,男女之情上,您总得到了补偿。”
陈确“哟”了一声,“你觉得你母后,待我如何?”
随着这句话,陈舆还能记着的金色童年,碎成了粉末。——父母之间亲亲热热说过话儿、拉过手吗?
“你比征儿他们,有许多的好处。但人都在变的,如果哪天,在朕看起来,或者朝臣和百姓们眼里看起来,你不如征儿了,那,可不是不当太子这么简单的事。古往今来,你既然成了太子,就没有退路,或者当皇帝,或者掉脑袋,懂吗?”
“儿臣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