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余粮了。”赵孝愤懑地抬头:“去年就有饥荒,吾父已逝于成昌,我便将粮食分予县中饥民,剩下的被将军等带走,一粒都不剩。”
“原本指望种点宿麦,但……”
但冬天时赤眉杀到,淮北大乱,谁还有心思种地,加上一冬天没下雪,导致本就不多的麦子地几乎绝收,如今稀稀拉拉,哪怕再过两月,收成还不抵种子。
“你这竖子,还欲嘴硬!”
刘侠卿大怒:“将赵礼烹了!”
“勿食吾弟!”
赵孝以为赤眉饥不择食,遂死死抱着刘侠卿的腿道:“吾弟有病,且身体也很瘦弱,他的肉一定不好吃,若要吃,便吃我!”
赵孝满脸是泪,露出了自己的胳膊道:“我身体健壮,没有病,一定比吾弟好吃。”
刘侠卿等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甘愿送死的人,相互震惊地对视着。
“勿食吾兄!”
赵礼却也哭嚎起来:“不慎被捉来的是我,被汝等吃掉,乃是命中注定,可兄长有何罪过?”
一时间,兄弟竟相拥在一起,互劝对方要让自己去死,情急之下已是泣不成声。
这一幕看得赤眉心里很不是滋味,而桓谭也乘机进来规劝。
“如此孝悌之人,从事难道当真要杀了他们?”
刘侠卿知道,赵家是当真没有余粮了,被桓谭一劝,只悻悻作罢,将兄弟二人打入随军俘虏营,与桓谭、刘盆子等一起干粗活,还骂骂咧咧给自己找台阶下。
“吓唬汝等罢了。”
“樊巨人有言,赤眉就算饿死,也不人食人!”
……
可人间惨剧究竟会不会发生,不由任何人说了算。
留在沛地的赤眉还剩下十几万,多是老弱妇孺,粮食已尽,连粥都没得了。
于是桓谭、刘盆子和赵孝这些昔日的人上人,就只能跟着赤眉吃糠,把陈年的谷衣烤熟,舂细了,再把葛根挖出来剁碎磨成面,搀和着打糊糊喝——得大口喝,有些植物根茎很苦,小口根本咽不下去。
也有人去剥榆树皮,好似在剥富人的衣裳,切成碎疙瘩,烘干,再磨成面煮汤。那汤好喝得很,粘乎乎的,放凉了吸着喝,一碗汤一口就喝下去了。
刘盆子学会了挖野菜、拾地软,亏得是夏天,只要下一场雨,山坡上就全是绿油油的植物,会识种类的人能从一堆杂草里准确找到能下肚的,但刘盆子等人不懂,就只能跟割牛草一样乱挖——牛全没了,要么杀了吃肉,要么载着辎重随赤眉主力西征。
挖野菜的人很多,有的人饿到掐下野菜就往嘴里塞,嚼得牙都绿了。刘盆子觉得,他们就像赶到绿草地上抢青的牛羊群,只剩下吃的本能。
亦不乏误食毒草毙命的,刘盆子和赵家兄弟去收过尸,他发现这些人死时并不狰狞,总是笑着的,后来他才明白,此时死去反而是幸运,便不用再经历更痛苦的饥肠辘辘。
等野菜也被啃食殆尽,新的来不及长出来,林子里的树皮也被剥光时,更疯狂的事开始发生。
有饿疯了去啃朽木的,将木渣连同柴虫一起塞进嘴里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