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我不会死的。”
发小悲痛的低语还未说完,便被青年平静的直述打断。
他站立起身,用简陋的草席盖上少女的尸体:“失去家人亲友的人那么多,他们可以坚持下来,我也可以。”
“我可以活下去。”
妹妹因劳成疾而逝,某种程度上加速了青年成为正军一部分的过程,他不再有什么顾虑,也不再会有什么牵挂,自然便可多冒险夺功。
军中的生活,枯燥乏味,且异常危险。
作为正阳国偏军,他们或许无需对上昆妖大部,但却要经常去剿灭国内的大量乱军,义军和盗匪,死人并不少见。
军饷被克扣是常态,说好的物资没有也是正常,手中刀兵灵符有的都生锈,有的根本是纯粹的一张纸。
征战了十余年,青年成了男人,而这十余年的军功和生涯,哪怕是毫无背景的男人和他发小也成了百户,带着小队在前线战斗。
危险有,负伤有,濒死有,但终究,凭借互相扶持,互相照料,他们还是活了下来。
不过,就在他们逐渐适应了这样生活的时候,天元界对昆妖的决战开始了。
这一次是人族存亡,中大洲万民存续之战,莫说是偏军,即便是盗匪,叛逆乃至于起义军,都在这场决战中出力。
这一场战争极其惨烈,昆妖是巨大化昆虫灵化的形态,它们无物不噬,凶狠异常,寻常军队只能结阵抵抗,被动反击,以肉体拖住昆妖行进的步伐,真的想要剿灭,需要正军中的修者部队前来击杀。
男人所在的军队被安置在最前线,很明显,是作为抵御昆妖冲击的炮灰。
不过,也没有炮灰那么过分,正阳高层下令,只要各部抵抗时间超过一定时限,完成计划,便允许各部后撤修整,且有大封赏。
既然如此,抱怨的人少了不少,毕竟是为了人族和中洲而战,挡不住昆妖大家日后都要死,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可搏命一战?
男人和发小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直到最后,他们也没等到后撤的命令。
天空中闪动着灵力的红光,可怖的灵法以震撼天地之势压向昆妖的战阵,掀起狂风和骤雷。
远方,玄海深处,众多陆地真人和昆族妖神正在激烈的厮杀,迟迟不能分出胜负,而在前方,昆族的蚁兵大军早已与前线的军队交错在一起,难分你我。
男人作为人阶巅峰,接近地阶的修者,一直带队在阵前抵挡昆妖,但蚁兵无穷无尽,人的体力却有尽,随着战友一位接着一位战死,残存的人更加疲惫,他也并不例外,早就战的浑身浴血,双目赤红,浑身灵力气血都运转到了极限。
一阵腥风大作,昆妖炽热的气息从侧面扑来,螳螂一般的刀臂舞动,察觉到这点的男人惊愕地侧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侧的兵士依然全部身首异处,亦或是被人吞噬,自己除却身后的发小外,已然是孤身一人。
在惊呼都来不及的瞬间,是发小勃发了最后的灵力,一记再也寻常不过的凝气御物之法将男人拖拽离开前线,朝着远方已经开始溃败的阵地扔去。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同样是生死关头,同样是惊呼都来不及的瞬间,同样是一阵朦胧的狂风掀起,他在别人的帮助下脱离了危险。
但这一次,他没有昏迷过去,男人看见,自己发小苦笑着与自己对视,口型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他能看得懂。
他说:“对不起。”
“正德,活下去。”
然后,身影便被昆妖淹没。血肉的咀嚼声响起。
——时年神魔纪八十三万零七年,正阳国败昆妖于玄海,毙敌不计其数。
二年后,正阳国开国,一统中大洲,定正历元年。
因为编制溃败,这支偏军中的将士没有奖赏,也没有荣耀,甚至就连牺牲都没有被计算在内。
所有的一切在正阳国的官方记载中,都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毙敌不计其数’。
自己己方究竟死了多少人……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