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像是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汉尼拔知道自己不可能、也绝对没有机会和思慕的人在一起,那些加了滤镜的过去的美好碎片,让他将“默默守护”作为一种自己构想出的生命的意义。
原本这种自我幻想出的自我感动的生命意义,不会持续太久,二十来岁这么感动一下自己还行,四十了,多半回首过去暗骂过去的自己一句傻X。
但刘钰从一开始就在引诱他这么想,当初他愿意将在法**校所学的一切倾囊相授的原因,就是刘钰答应他日后会送他回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这是十余年前的话,在大顺京城的漫长生活里,他又一直是个边缘人。
虽有官位、甚至爵位,但他只是个“四夷入朝的象征”,大顺官员们不喜欢他,皇帝对他的信任也几乎没有,能交流的人很少。
这种边缘人的生活,让他时不时会想起刘钰引诱他去自己感动自己、自己赋予自己的生命的意义——活下去,回到彼得堡,去拯救自己思慕的人,像骑士拯救公主的故事一样。
十余年前的接触,刘钰就看出来了,这个浑身黢黑的黑人,是个正统的俄国人:为生命赋予某种意义,为了这个意义承受极多的苦难与折磨,**痛楚,精神满足。
越苦,越爽。越苦,越爽。
若为了某个目标、意义,最好是救世或者为全人类、再低点就是为了某个别人,苦到极点,自己死了,无人理解,浑身腐烂被人遗忘,那简直可以封圣了。
汉尼拔其实很自卑,不管是在大顺还是在俄国,他都是外来者,是边缘化的人,是被隐性歧视的。
这种人,特别喜欢通过拯救他人使自己获得升华,通过扮演一种救世主的角色来体会到自己的价值,这是无法消除自卑感的人常常会陷入的优越情结的一种形态。
刘钰跟着汉尼拔学过要塞工程学和法**校的课程,接触颇多,对他看的还是比较透的——纯正的俄国文艺贵族,要不后代怎么能弄出普希金呢……
历史上,汉尼拔和伊丽莎白的关系也算是相当好。
彼得死后,汉尼拔被流放到贝加尔湖附近的色楞格河修要塞,防备满清北侵。伊丽莎白上台后就把他提拔为了爱沙尼亚总督,还以一个黑人的身份,在贩奴的18世纪,混到了俄国陆军上将军衔,以及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
其实汉尼拔也知道,刘钰只是把他当工具。
但汉尼拔自己对于自己能当这个工具,也是心存感激,甚至隐约感谢刘钰当初抓了自己之后,对自己多加保护和关照。
至于回到彼得堡后如何政变,这倒是不用刘钰教他,他既是个正统的“第三罗马”的贵族,自是对罗马特色的禁卫军政变耳熟能详。
从奥斯特尔曼伯爵那得到的消息来看,他的一些老相识现在也仍旧在禁卫军中,虽然碍于德国党的强势一个个装作忠臣,但心里怎么想的那也不得而知。
自己从大顺带回彼得堡的哥萨克不多,可政变这种事,有时候可能多出百十个人,就能有改变大局的能量。
刘钰为了让他安心,虽知道安娜女皇今年就得死,可也不好让自己当神棍,便道:“你且放心。到了那边,你可以先在哥德堡休息。你要缺钱就跟我说一声。天朝的海军和要塞工程学,以及天朝最为优秀的战斗工兵,都有你的一份功劳。这份情谊我心里记着呢。”
“若彼得堡有变,你星夜扬帆,数日即可登陆。你当初的好友如今应该也身居高位了,你就说去参加彼得大帝的诞辰纪念,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教父,这个理由应该无人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