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不治四夷。当然,辽东不算,那里已经不算四夷了,都是一群移民。
此时朝堂上安静的可怕,这番言论,等同于是在指着刘钰的鼻子骂奸贼了。不少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没这么简单。
朝堂之争,也和打仗差不多。有前锋,有主力,有后卫,有出来和稀泥调停的。
在这个节度使入京陈事的节骨眼,前锋试探火力的,肯定是要派谏议大夫这种有资格说话,但败了己方也无太大伤亡的人。
都知道刘钰在朝堂上就是个孩子,吃不得一点亏。
一些在外的节度使心想,今天又有热闹看了。
连皇帝都没吱声,等着刘钰站出来开骂。
然而被指责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刘钰,却安静的像个羞涩的少女,唾面自干,往那一杵,跟睡着了似的。
等了半天,皇帝见气氛过于尴尬,只好先说话了。
“那西洋诸国,亦非小国。你们难道没看鹰娑伯所著的西洋诸国略考吗?那英圭黎国,岁入两千万,战舰六七十万料;齐国公出法国,法兰西国兵也不弱。外交之事,互通有无,知己知彼。”
“汉时尚且称赞罗马,称之大秦。西洋诸国,非是小国。鹰娑比素知西洋事,当可信之。”
有人出来道:“世人皆知,鹰娑伯《论语》、《孟子》背不熟练、经典少有研读,这西洋诸国事,倒是如数家珍。他对西洋人的了解,我们自是信的。”
夹枪带棒地羞辱了刘钰一番后,又道:“那英圭黎国,土地不过一广西、人口尚不及山东。如此却收税两千万两白银、战舰六十万料,足可见横征暴敛、穷兵黩武。”
“以吾观之,必不可久,定会亡国。地不及广西、人不足山东,岁入两千万,陛下难道以为这是好事吗?”
“此等必亡之国,交往何用?”
“就算交往,已有礼政府、鸿胪寺。如今又立外交部。”
“臣试问,这叫朝鲜、琉球如何看待?朝鲜,孝子也,五服之内;西夷,外人也,夷狄之属。”
“招待罗刹,规格高于朝鲜。此重夷狄而轻五服之亲,只恐藩属离心寒心。”
“西夷诸国,纵然兵强,又打不到我们,相距又远,何苦交往而寒藩属之心?”
关于外交部的讨论,刘钰不出声,齐国公本为了避嫌不该出声,此时却忍不住道:“诸公难道忘了前明英荷葡等国寇海之事?舟山、澎湖、台湾事,殷鉴不远。”
然而反对者也早已想到,笑道:“齐国公之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前明闭关,英荷欲求通商而已。如今我朝既已通商,天朝货物,通于西洋,人人追捧。他们岂敢开战,自断财路?”
“另外西洋人多用大黄、茶叶,又食牛羊肉奶,若无茶叶大黄,必腹胀而死。他们岂敢开战,自寻死路?”
“本朝只要继续开关,必无战端。西洋人无非求之贸易,贸易事,海关即可办理,何必又要再立外交部?”
“还有派人前往瑞典国一事,远交近攻,看似妙极,实则大祸。罗刹人与本朝已定边境,派访瑞典,罗刹人必以为本朝将对罗刹开战,边境增兵,我朝是否增兵?增兵便要花钱。”
“亦或者,一些人欲学汉唐事,军功为上,自是愿意打仗的。与罗刹战,有何益处?苦寒之地,那松花江都无人肯去,便是夺了罗刹土地,又有何用?”
“军改一事,更使得汉兵可以以一敌五,更是助长了一些边将立功之心。”
“臣以为,外敌已无,当修德政,万万不可学汉唐,走上穷兵黩武之穷途。”
“臣亦不是那种不知天下事的人,也曾看过西洋人的地球仪。上古便有大九州之说,赤县神州为大九州之一,更是富庶无双之地,只要勤修德政,自是万国来朝,何必用苏秦张仪张骞班固之举?”
“欲使西夷不觊觎本朝,唯有教化。教化二字,唯在经典。若求教化,当建番学。招收番人教授经典,实胜外交百倍。”
“是以,外交无用,反取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