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看了看他,笑了一下:“哦?莫非你有什么高见?”
李伯辰道:“高见没有,但有一套书,先生要是有兴趣,我可以讲一段给你听听。”
郑先生脸上露出些讥讽之色,但也只道:“阁下,说书可不是讲故事。”
李伯辰倒也明白这一点。讲个故事人人都会,但说书可不同。柁子梁子扣子、正笔倒笔插笔,都有很讲究。这人该是觉得自己很不自量力吧,但到底也有些涵养,没直接说出口。
他便笑了笑,开口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州,八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是龙争、虎斗!”
“大宋朝天子仁宗在位,国泰民安,万民乐业——”【注1】
他开口时,郑先生又饮了一盏酒,待他念了定场诗,虽眼里有些讶色,但面上也未动容。等他又说了一段,面色才慢慢凝重起来,又看了李伯辰几眼。
李伯辰觉得好笑,但一本正经说了下去。这套书他记得很清楚的。在来处时没什么乐子好找,这套书翻来覆去听了很多遍,称得上倒背如流。他慢慢将第一回讲了一半,也只用了一刻钟而已,便停了下来。
此时郑先生捏着酒盏、皱着眉,见他停了,便问:“往后呢?这是一回?”
李伯辰道:“是半回。先生觉得我这套书如何?”
郑先生沉吟一会儿,道:“只听这些,不坏。”
又高声道:“伙计,再添一壶酒!”
再取了个酒盏斟上,递到李伯辰面前,正色道:“郑某有眼无珠,没料到阁下也是同道中人——在下郑钊,阁下怎么称呼?”
李伯辰道:“在下陈伯立。”
“陈先生也在书行?”
李伯辰笑道:“没那个本事。其实这书也不是我的,而是一位单先生的。我在听过,就记下了。”
郑钊略有些失望,道:“哦,原来如此。单先生……名讳是什么?现在何处?”
李伯辰道:“单先生已仙逝了。”
又在心里告了个罪,道:“但之前将这部书托付给了我。”
郑钊眼里又有了喜色,沉吟一会儿,道:“陈先生,我也有师承,家师也在世。你这书虽好,但……”
李伯辰道:“郑先生误会,你要喜欢这套书,我可以卖给你。”
郑钊愣了愣,皱起眉:“这事怕是不妥吧?”
李伯辰道:“那位单先生,是个隐世之人。我得了他的书,自然不愿意埋没。但我并非书行中人,也暂没这个打算。要是跟着我入了土,世上岂不是又少了一部奇书?我心里也很不安。要是郑先生喜欢,正可叫这书流传下去,我心里也就好受些了。”
他顺口说到此处,心想,坏了。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怕是不好谈价钱了。但郑钊听他如此讲,立时道:“这话也有道理。”
李伯辰在心笑了笑,暗道,哦……原来他也是很想要这书的。
他便沉默起来,郑钊也对他抬了抬酒盏,又饮一杯。李伯辰说这书是“单先生”传给他的,既然是故人所赠,如今要换钱已是不妥,自然不好开口。郑钊看起来很有风骨,但也是精于世故之人,便也不开口。
李伯辰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小蛮在这儿就好了。只得先道:“郑先生,关于这个价钱……”
郑钊道:“这书叫什么名字?”
“三侠五义。”
“好名字。”张钊又沉吟一会儿,道,“两千钱。”
李伯辰愣了愣。倒不是嫌钱少,而是没料到这么多。再翻一倍,可就是一套宅院了——说书这么赚钱的么?
郑钊见他这模样,道:“陈先生觉得不妥么?要是不妥,可以再商量商量。”
李伯辰道:“可以的,郑先生。但这书有一百八十回,我得慢慢说给你。我晚上还要出城,咱们说下一下午,大概也只能说到十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