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当面没有说,等下午宴飨过后屏退他人,便对刘万年道:“汝以外国王子入主莎车,为何舍莎车本地贵人不用,而让乌孙人、汉人列满朝堂?“
刘万年没明白:“莎车人与我不亲啊,我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唯疏么?姊丈,我可是听闻废帝刘贺的事了,若是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莎车人作乱该如何是好?”
你也知道莎车人与你不亲啊,任弘告诫万年道:“话虽如此,但汝在莎车根基未稳,不应摒弃莎车贵人,挑选一些合适的人起用为大臣,再择其子弟作为亲卫侍从,多赐丝帛笼络,如此方能在莎车坐稳王位。”
这也是自家妻弟,任弘才会与他说这番话,刘万年应诺:“那我便增加几个职位?效仿大汉王国之制,设国相与九卿何如?我可是听说鄯善王的事了,莎车是否要紧随其后,也聘几位贤良文学来大兴教化,更改衣冠?”
任弘道:“九卿可设,不过是变个名号,让更多莎车贵人得列官位加以安抚而已,但衣冠风俗不可改。”
他给刘万年讲了齐国和鲁国的故事:齐太公封于齐,五个月就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太公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
而周公的儿子伯禽受封于鲁,三年而后才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
任弘道:”于是周公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鄯善就好比鲁,变其俗,革其礼,而莎车宜效仿齐国,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
一来鄯善国只是礼乐输出的试点国,既然是试点,就意味着可能有利有弊。先让鄯善王过河试试深浅,西域其他邦国不宜太着急跟进。
二来,刘万年本就是以外国人继位,莎车人对他持怀疑观望态度的,全靠都护和乌孙压着,太着急变更风俗,恐怕会引起不满。
换了过去,刘万年的性情定是左耳进右耳出,但经历过赤谷城一战后成熟了些,觉得听任弘的话绝对没错,便唯唯应诺。
又神秘兮兮地引着任弘,说是有礼物要送与他。
然后就一拍手,来了两个胡姬——她们手里捧着精美的木盒,盒中是柔润的美玉。
刘万年道:“我听说姊丈在于阗国时,去白玉河看当地人采玉,其实昆山之玉不止于阗才有,我莎车国也不少!”
葱岭河偶尔也会将一些玉料从雪山附近冲下来,而周围的沙漠中也有青玉,商贾常常能捡到,但数量质量皆不如于阗玉,故不如其出名。
“这是今年采到最好的两块羊脂玉,在长安值百万钱,我亲自挑选,送予姊丈与阿姊!好答谢这些年对万年的照拂。”
小伙子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人了?但任弘却从他的笑里看出了刘万年的目的,不止是表达感谢吧。
”你莫非是想将莎车的玉,也作为昆山之玉贡于长安?“
刘万年有些尴尬,确实如此,他在长安养尊处优惯了,来到贫穷的莎车自然会有落差,也想像鄯善王那样,营造王宫,采买丝帛,让日子过得好一些。
但莎车虽然挨着葱岭河,绿洲广袤,有民众万余,但能让长安看上眼的资源不多,除了骆驼、野马,拿得出手的也就青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