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上弦月,阿尔泰的气息仿佛已触手可及。寄凡安抚着两匹马儿,卸下了马鞍,解开了缰绳。自由的味道,令两匹战马兴奋不已。
寄凡在马股上拍了一记,走吧!先慢后快,一溜蹄声远去。两匹马儿相伴而行,彻底放开了性子。马通人性,识归途。是回去乌珠部,还是浪迹天涯,那已是它们自己的选择。
灌木丛低矮茂密,当中星星点点绽放着野花。漠儿最喜欢摘这种花,放在嘴里含着。黄色的小花在寄凡指尖转动,花瓣上凝出了寒露。清寒苦涩,随着舌尖味蕾传递到全身。越过数十丛灌木,地势悄悄拔高。丘陵顶端,胡杨树下,元守道用仅存的三根手指,摩擦着斑驳的树皮。
弦月如钩,胡杨树影子尽头,寄凡停下了脚步。元守道就站树影里,仰首观月。夏季荒野生机勃勃,此处却没有半声虫鸣。孤寂陪伴着沉默,风过后,金虹赤影绞碎了片地月华。
昆吾锋锐难挡,赤影一退再退。交手不到十合,元守道返身就走。寄凡也不紧逼,遥遥吊在他身后。刚才的交手,让俩人都明白一件事。大家半斤八两,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元守道不是没本事拼命,只是不愿同归于尽。寄凡精元亏损,空有神锋在手,却力不从心。
一追一逃,转眼便是七天。篝火旁肉香扑鼻,寄凡身上只剩下一条牛皮裤子。皮靴经不住他的脚力,早毁了。衣服在拼斗中,成了破布。那天以后,两人陆续又交手四次。寄凡添了数道抓痕,元守道绝了南下入关的念头。
酒囊空空如也,寄凡扔掉手中的骨头。上次交手到现在已有三天,那畜生好像真的想逃了。白皙的肌肤在暮色内有点显眼,寄凡张开双臂深吸了口气。大漠苍凉,天地间恒古游荡的精气,洗刷着神魂。许久,他才睁开眼睛,迈开双足朝东北方行去。
云层压在了大地的睫毛上,高原海拔,气候极端变化无常。元守道吞了口鲜美的人血,体内躁动稍稍平伏。人血和兽血的滋味完全不同,是会上瘾的。杀人饮血,不但是为了过瘾,更是在发泄。龙主比以前更强,若再次交手,已没把握全身而退。
手上的女子渐凉,死人的血就没意思了。元守道甩开了尸首,径直走入荒野。
北方的雨水,跟温柔没有丝毫关系。暴烈的洪流,浸透了大地。元守道扒了个很深很深的泥坑,躺身睡了下去。淤泥慢慢合上,他一直瞪着独目,看着黑暗吞噬掉自己。
不知过了多少个弹指刹那,寄凡已不知有多少次想要离去。心中灵觉却将他双足牢牢定在原地,明确的提示着,要杀的人就在附近。
肆虐地表,席卷砂石的洪流,不过是几日前的海市蜃楼。泥浆在日光下干枯成灰,沙砾重回到干渴的世界。轰,数米厚的泥尘砂石飞扬,寄凡眼中出现了一位泥人。元守道藏了两天一夜,还是没躲过去。这回,两人追逃之间距离就很亲密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俩人跑得完全没有意见了。所以,元守道跳河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寄凡觉得大漠残阳比长河落日更有味道,因为它红,红得冷烈。沿着河岸跟了许久,元守道的气息越来越深远。北疆地下水系四通八达,那家伙八成是入地一游了。这下谁都没辙,入了地脉暗河,神仙也未必能把人捞出来。
残阳余晖,铺在寄凡淡金色的发梢。站在河畔,看着一丛丛的蒹葭。成群的水鸟起落飞舞,元守道的踪迹彻底在灵觉内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