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索性她连卷耳之事也不再提了。
“牛妈妈那里,姨娘只作不知罢。”待陈姨娘情绪渐复,徐婉顺便轻笑着道。
陈姨娘恨毒了牛婆子其人,立时张目怒道:“这可不成!绝不能便宜了这老东西,我……”
“姨娘您治不了她的。”徐婉顺无情地打断了她,面上的笑容却甜美得像掺了蜜,唇齿开合间,道出冷硬而又残酷的现实:
“她一家子都记在王妃的名下呢,姨娘就想收拾她,也得先过了王妃那一关。到时候,王妃便有由头来问我眠云阁的事儿了,姨娘说,我该怎么回?”
陈姨娘怒意勃发的脸,瞬间绷得死紧。
徐婉顺却是笑得若无其事,又闲闲续道:
“总归我也没吃亏,这事儿就这么含糊过去,于我反倒有利。若当真闹得大了,我去过眠云阁的事情定然藏不住,那我的名声可也别想要了。姨娘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陈姨娘没说话,面色却在一点一点地转白。
她只想处置了牛婆子,却没想到,一旦动了牛婆子,自己的女儿便出保不住。
这是她断然不能容忍之事。
可是,若放着牛婆子不去管,她会膈应死的。
“那……那就由得这老贱货在我院子里呆着,一天天地戳我的眼睛、扎我的心?”不甘地咬着唇,陈姨娘的眼睛跟充了血似地红着。
徐婉顺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姨娘大可不必把牛妈妈放在心上,她应该很快就要调去别处了。姨娘往后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唯有如此,您才能像今儿这样,在危急关头救下我来。”
她抬手掠了掠鬓发,缓缓起身,好整以暇地行至妆台前坐了,向镜中顾盼着,理了理发髻,又将金钗挪正了些,冲着镜中的陈姨娘笑道:
“说真格的,我是真没想到姨娘能救下我来。有了今儿这一出,我往后也算有了个指望。姨娘您千万可得听我一回,不然,我在这府里就真是孤立无援了。”
影梅斋她是一定要亲近的,却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天大地大,娘亲最大。
从前她瞎了眼,如今,眼前清明、天地开阔。
陈姨娘被她说得又哭了。
她确实救下了她的乖乖女儿。
虽则她情愿这样的情形永远也不要出现。
花了半刻的功夫,徐婉顺终是将陈姨娘安抚住了,又亲扶着她上榻歇下,这才离开了风竹院。
甫一出院门,便见那高墙尽处的枇杷树下,立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眉眼间颇有几分水秀,瞧着极是面善。
“婢子莲香,是五太太跟前的,见过四姑娘。”莲香也瞧见了徐婉顺,碎步上前,屈身见礼。
徐婉顺愣了一刹,面上便堆出笑来,掩袖道:“嗳呀,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是在等我么?”
“是的,四姑娘,婢子一直等着您来着。”莲香不紧不慢地道,每一个字都吐得极轻,却又字字清晰:
“方才宴上太热,四姑娘便带着卷耳去东园湖边散步,这丫头偏是不小心,把自个儿的脚给崴了,四姑娘急得什么似的,可巧婢子路过,便帮着四姑娘扶着这丫头来了风竹院。
因四姑娘在湖边拍了风,有些乏,陈姨娘就让四姑娘在风竹院歇了会子。婢子便叫小丫头告诉了我们太太,我们太太说了,让婢子就在外头等着姑娘。
就这么着,婢子才一直等到了现在。如今四姑娘想是歇好了,婢子便陪四姑娘去大花厅吃茶听戏去,再请四姑娘告诉婢子一声,要叫哪个丫头过来服侍,婢子一并去找了来便是。”
三言两语间,便将徐婉顺离席至今的行踪,交代得清楚明白。
徐婉顺看着她,那眸光却总像有些发虚,拢在袖中的手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这去处有了说辞,则眠云阁之事,便再也无人会提了。
她之前还想着要去求一求红药,让她帮着周全一二,却未料,红药已然想在了前头,连证人都给她找好了。
往后但有人问及徐婉顺今日去向,徐婉顺便大可将上述这段话说出去,而莲香也一定会作证说“正是如此”,红药也一定会加上“我也知道这事”。
如此一来,悬在头顶的那把刀,便再也落不下来了。
纵使早便冷透了心肠,可这乍乍然地暖风拂上头,徐婉顺还是不可避免地恍了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