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低而高、从轻变重,朱氏按着肚子,一任红笺飘落在地,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却仍旧收束不住那喷发的笑意。
快要笑死她了好吗?
寂静的庭院中,满院婢仆尽皆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变了脸,便连素来沉稳的向妈妈,亦显出了一丝讶色。
朱氏这笑声,听着可不大正常。
迟疑片刻,向妈妈一咬牙,小心地挑开门帘,跨进了屋中。
“宫……宫女儿……竟是个……宫女儿……”朱氏笑得几乎岔了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向妈妈听的。
这一刻,她并未察觉向妈妈脚下那一息的停顿,管自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抹着眼泪,笑得整张脸都在扭曲。
“我给妈妈说个笑……笑话儿,那贱种要娶……娶的竟是个宫……宫女儿,你瞧瞧这上头写的……写的哈哈哈……”
好容易说完了这句话,朱氏再度大笑,拍腿顿足,笑得几乎从椅子上摔下骈。
向妈妈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前,拾起飘落的红笺,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陪笑道:“主子这不是寒碜奴婢么?奴婢又不识字,哪儿瞧得出上头写了什么啊。”
将纸笺轻轻搁在案上,她转去一旁倒茶,口中柔声道:“主子可累不累,先喝口茶歇着可好?”
说着又朝外呶嘴。
朱氏亦知自己有点儿过了,只那笑意压根儿憋不住。
向妈妈便又细细劝了几句,终是劝住了她,将她扶回椅中坐了下来。
朱氏收了笑,取出帕子拭去眼泪,复又捧起来茶盏漱了漱口,思及方才笺中所见,忽又想笑,忙拿帕子掩唇,冲向妈妈招了招手。
向妈妈忙凑了过去,朱氏便一脸神秘地道:“妈妈可知五郎说定了谁家的亲事?”
“奴婢不知。”向妈妈适时露出茫然的神情。
朱氏“啪”地一拍大腿,笑道:“我告诉你吧,五郎说的是定国公府才认下的那个闺女,听说叫什么红药的。那丫头我见过,那就是个宫女,是个奴婢哦嗬嗬嗬……”
她努力将溢出的笑又憋了回去,五官再度扭曲起来。
向妈妈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口中陪笑道:“哎哟,五爷原来说的是那位顾姑娘啊——”
她拖长了余音,似有若无地扫了朱氏一眼,不动声色地道:“那……咱们五爷岂不是亏了么?那位顾姑娘哪里配得……”
“配得!我说配得!”不待她说完,朱氏立时打断了她,故作正色地道:“我瞧着他两个当真很配,配得很,天造地设就该是一对儿。”
言至此,朱氏再一次“噗噗噗”地笑出了声,面上有着掩不去的快意:“一个妓生子,还能指望娶什么名门之女不成?配个奴婢老婆不正合适?”
轻飘飘地说罢这话,朱氏转眸看了向妈妈一眼。
向妈妈会意,忙笑着凑趣儿:“哎呀可不是么?王妃这一说,奴婢也觉着这门亲事倒是门当户对地。”
“这才对么。”朱氏满意了。
徐玠挑的这个媳妇,她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原先她便没想、亦不敢,在徐玠的婚事上做手脚。
如今看来,她岂止不该阻挠,简直就该尽全力促成这对“神仙眷侣”才是。
这事够她笑一辈子的了。
她更是十分乐意有这样一个当过宫女的五儿媳。
于是,王爷没多久就收到了朱氏派人递来的话,表示她对这门亲事十分赞成,且自告奋勇要亲去国公府提亲。
东平郡王对此自是乐见。
他倒是没觉着徐玠讨个做过宫女的媳妇有什么不好。
事实上,他认为这门亲事很不错。
以东平郡王府的门第,最好所有姻亲皆出自寒门或庶民,如此,这富贵尊荣才能长长久久地维系下去。
自这一日起,东平郡王府五公子与定国公府二姑娘的婚事,便正式摆上了桌面儿。
议亲的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一应问名、纳吉、纳征等诸事,皆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便已完成,放眼整个玉京城,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快的了婚事了。
若换作以往,这门亲事必定惹来无数议论。
一个是郡王府庶子,一个是国公爷才认下的义女,徐玠与红药的身份,本就有许多值得推敲之处,若细究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只是,建昭十六年的春天,热闹事一桩接着一桩,反将此事给盖住了。而这其中最大的热闹,自然首推太后娘娘的千秋寿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