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烟,掠过国公府轩丽的屋舍。微凉的风来了又去,卷起落英,抛于阶前或檐角,落下斑斑红泪。
这等东风烟雨的好景,游湖是最为相宜的。
于是,认亲宴酒至半酣,便有那多金公子、富贵闲人,执长篙、乘轻舟,将一席人间欢宴,吃出了渔樵况味。
一时间,湖面上浆声欸乃,烟波倒影、水鸟翩飞,倒还真有点儿像是人间仙境,生生把个认亲宴变成了诗宴或茶宴。
徐玠却没去凑这个热闹。
闲的不是?
一个个脑满肠肥(此处特指他亲爹东平郡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书都读到某动物肚子里的家伙们,偏要去附庸个风雅,学着人家读书人搞什么画船听雨、凭水临风的花头巾,也不嫌丢人。
反正他徐五郎是丢不起这人。
是故,一俟察知东平郡王并国公爷有游湖作诗的意思,他立时尿遁离席,引得两位勋贵老爷很是惆怅,深感今日这桩雅事失色了许多。
毕竟,这群勋贵中最著名的“才子”,便是郡王府的徐玠了,几首名诗唱响大齐,若没了他在,那些二世祖又能写出什么狗屁玩意儿?
带着满腔的遗憾,王爷与国公爷双双坐上了画舫,而没过多久,那舫中便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却是唱起了一出《杀天门》。
徐玠于是大为感慨。
瞧瞧,还没离岸多远呢,这戏就唱上了,且还是杀气腾腾的武戏,都能把那满湖烟雨给炒熟喽。
说好的吟诗作对呢?
说好的雅致才情呢?
他就知道,郡王爷这个只会玩儿的,与国公爷这个只会打的,两下里凑一块儿,准定风雅不起来。
幸得他徐五有先见之明,早早走避了事。
不过,再一转念,徐玠却又满心地欢喜。
东平郡王已经向定国公正式提亲了,婚书也是当着他的面儿写下的,国公爷夫妇对这椿婚事很是满意。
这差不离就是定下了。
媳妇儿到手,徐玠的嘴角从那时起便一直咧着,耳朵根儿都快裂了。
所谓境由心生,因着心有欢悦,这软绵绵的雨,便也没那么讨人嫌了。
徐玠原还打算着,约红药出来见个面,给她透个消息,让她定心,可过后却又觉得,这似是有些唐突。
虽说那天杏子林中,他向她表露心迹,在挨了她几下踢打之下,亦得了她的允可。
只是,婚姻到底乃是大事,礼不可废,若此时私下见面,万一被赴宴的女眷瞧见了,那起子长舌妇最善无中生有,只怕有损红药的名声。
是故,离席之后,徐玠强按下与佳人一晤的念头,在湖边散步解酒,并不曾使人往里送消息。
总归能见着的。
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徐玠乐孜孜地想着,忽见林外匆匆行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男子,著一身国公府仆役服色,瞧来像是个小管事。
紧随其后的,则是个劲装青年,生得其貌不扬,腰畔悬了一面亮晃晃的铜牌。
“爷,来的是内卫的人。”随侍在旁的金二柱低声提醒了一句。
徐玠也已瞧见了那名内卫,虽并不识得其人,然此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子森冷之意,却是他熟悉的。
内卫的武太监,个个有若阴司鬼差,而其中翘楚,自是当属许承禄那妖孽。
“徐五爷您在这儿呢,可叫奴才好找。”那管事模样的男子此时快步走来,一面说话,一面抹着脸上的汗,随后侧身指向那内卫,点头哈腰地道:
“世子爷叫奴才领这位军爷来找您。”
“标下郭大江,见过徐五爷。”那名内卫利落地行了个礼。
徐玠点了点头,冲金二柱使了个眼色。
金二柱会意,拉着那仆役走去一旁说话,徐玠这才肃容问:“是你家大人叫你来的?”
两卫在京里的名声一向很差,无论勋贵还是文官,皆避之唯恐不及,若非有急事,许承禄是断不会在国公府举宴的中途,派人过来寻自己的。
想来事情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