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颇冷,而诚王却毫不畏寒,阔步离了外书房的院子,有小厮挑着灯笼跑来,将备好的大氅献上去,亦被他挥手斥退。
玉京城的冬天,远比他封地的冬天来得温暖。
而他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在那个鬼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破封地呆了太久,他已然忘却了记忆中繁华馥丽的京城风物,直到此际,他的双足稳稳地踩上了这片土地,他才想起,曾几何时,这里亦是他的家。
“我呸!”诚王陡地停步,用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直吓得门边一溜小厮齐齐打了个哆嗦。
屁的家!
诚王阴沉的视线扫过庭院。
在这里,他连个正经客人都算不上,差不离就是个没戴刑具的人犯罢了,家什么家?谁把他当家人?
他那个好皇侄,可是一心要拿他的命祭天呢。
冷哼了一声,诚王提步向前,才一转过小径,幕僚郭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躬身道:“王爷,我等了您好些时候了。”
他来得突然,诚王却并未觉得吃惊,只拿眼尾扫了扫他,咳嗽了一声:“你寻本王有何事?”
郭陶没说话,只拿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此乃他与诚王之间的暗号,一为天子,二为皇后,三则太后。
此时他比出手势意在表明,他有关于周皇后的消息要禀报。
诚王心头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只随意地一抬手:“走,去花园说。”
郭陶应了个是,转身随在他身后,二人不紧不慢地穿过廊庑与庭院,来到了大花园。
那两名传话的小厮腿脚倒是快,话已然传到了,庭院中间间错错,亮起了好些灯笼。
那灯笼上蒙着一水儿的绛纱,点缀于花木山石之间,照得满园一片灼烂,那漫天大雪亦化作璀璨的星,从无尽处而来,穿越无垠的黑暗,坠入白茫茫的地面。
而这偌大的府邸,亦在这红烛灯影、连天飞雪的映衬下,有了几分过年的氛围。
诚王伫足看了片刻,嘴角一撇:“这么些个灯笼,也没见多亮堂。”
比之封地的王府,京里的这座府邸虽小了好些,却荒凉得紧。
没有了主人的空屋,总有种死气沉沉的味道,诚王眼下又觉着,所谓的家,倒不如没有。
当然,这意思他是绝不会明着说的,只以这一叹代替。
郭陶不曾接语,只沉默地随着他来到那株老柳树前,自袖中抽出一部《观雅斋集注》来,迎着头顶两盏明亮的灯笼,翻开书页,好一阵戳戳点点,却是将周皇后冬至夜宴后遇险一事,备细道来。
诚王一面看,一面便越发黑下了脸。
这都过去多久了?
冬至的事儿,他却到年关才拿到消息。
这要换在他的封地,早就把事情查清楚了,何至于等上这么久的时日?
而在玉京城,他这个王爷就是个睁眼瞎,两眼一抹黑。
沉着脸忖度了片刻,他终是想明了之前的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