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与人争斗。
可是,身在其中,争斗却是必须的,甚至是活下去的根本。
照此说来,她并非讨厌争斗,而是讨厌令这争斗无处不在的……什么呢?
红药忽然茫然起来,本就不大灵光的脑瓜子,再度陷入了停滞。
所幸徐玠适时开口,才将她自这思绪的泥淖里拉了出来。
只听他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方才的话非是指内宅争斗。内宅争斗只是手段,把国公府拉下马,才是章姑娘真正的目的。”
他目注红药,神情凝重:“依照我的估算,章姑娘杀掉殷姑娘、状元爷登门报仇、章姑娘一尸两命自尽,这是一个连环计。有人利用章姑娘的恨意,针对国公府设下此局,至于意图么,不外乎权力之争、党(派之争罢了。”
红药张大了眼睛。
这一回,她是真的惊住的。
“是不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徐玠笑问,凤眸之中却含着冷意:“这些人阴谋算计,为的不过是自个儿的利益,枉他们读了那么些圣贤书,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光明正大,实则手段下作、用心险恶,简直不要脸!”
越往下说,他的面色便越冷,整张脸都仿佛罩着寒霜。
红药忖度了片刻,到底还是叹了一声:“我还真没想这么远,就光觉着章姑娘对殷姑娘有杀心。可见我还是太笨了。”
她颓然地低下了头。
徐玠此时才惊觉自己方才有些过于激动,忙敛下情绪,和声道:“你说什么呢?你一点儿也不笨,聪明得很。我原先也没你想得这样多,还是前些时候叫人盯着章姑娘,才瞧出了些端倪。”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也叹了一声:“这章姑娘也是命苦,前头父母宠爱,出身又高,还有个将要谈婚论嫁的如意郎君。结果殷姑娘一来,搅了婚事不提,亲娘也死了,爹又娶了个继母,萧四那家伙……”
他摇了摇头,唇边现出一个苦笑:“……这家伙就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章姑娘给他写的信,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怀恩侯府下的帖子,他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红药还是头一遭听闻此事,闻言想了想,亦自了然:“这萧将军做得虽然没错,在章姑娘看来,却是太过绝情了些。约莫她最恨的人,便是萧将军了吧。”
否则,前世的她便也不会怀着身孕,投缳自尽。
想必她是势要绝了萧将军的后,以报当日之仇的。
红药本能地排除了章兰心被国公府逼死的可能。
从殷姑娘的事情来看,国公府不是那一等腌臜地方,国公夫人刘氏人很好,世子夫人常氏亦通情达理。
好在,这一世,好人终有好报。有徐玠和她顾红药在,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红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
细细想来,她如今也是能力挽狂澜的人了,就和话本子里的女主一样,关键时刻一出手,立时扭转败局。
“红药,我想……问你个事。”徐玠忽地开了口,却是丢开了此前的话题。
这话一出,红药忽然觉着有点不好意思,生恐他瞧出什么来,忙缩了缩肩膀,将身形放低些,小声儿道:“你问。”
徐玠“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后脑勺,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好半天才道:“那个,你觉着国公府怎么样?”
红药被他问得呆住了,旋即失笑:“你这话问得奇。我一个宫里的奴婢,什么国公府家公府的,与我何干?”
徐玠脑门儿上憋出汗来,仍旧硬着头皮往下追问:“你就说说嘛,你觉着国公府如何?说说看,我想知道。”
红药觉得奇怪极了,然一转眸,见他虽然额角挂汗,神情却很坚持,不像在开玩笑。
她支颐想了想,便回道:“我觉着国公府还是不错的,比如国公夫人就很好,宽厚得体。你是没瞧见那殷姑娘,白白净净地,穿着好漂亮的衣裳,可见国公府待她很好,是个厚道人家。”
“那衣裳是我们梅氏百货的新品,你若是喜欢,下回我给你带几套来。”徐玠笑嘻嘻地插了句嘴。
红药今日份的惊讶已然用尽,此际闻言,也只抬眼扫了扫他,又道:“除了这些,国公府的下人也还不错,规矩都是上好的。”
殷姑娘身边那个叫小红的丫鬟,并另一个妈妈,都是知晓分寸、口风很紧的人,该说的不该说的心中有数。
哪怕是在宫里,这样的人,红药也愿意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