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些南方口音的京腔,入耳娇柔甜美,然所出之言,却令朱氏有片刻的错愕。
这都不进屋的么?
就在这院子外头接旨?
虽说院门上方亦有瓦檐遮雨,砖地也勉强算是干净,可是,跪在门外接旨,怎么着……都不像是好事儿。
换个不知情的,怕以为接完了旨就要砍头了呢。
这位天使,好急的脾气。
朱氏暗自腹诽,倒也没敢当作恼起来,只迅速抬头去看红药。
方才隔得远,她眼神又不好,一时竟是没瞧清,而此际再看,入目处,却是一卷打开的黄诏纸。
“臣妇接旨。”朱氏只能往下跪了。
诏旨都打开了,她再不跪,是要抗旨么?
红药在诏纸后弯了弯唇。
嗯,她打算就在雨地里把差事办了。
一来,这懿旨拢共也没两句话;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朱氏那张黄脸,实在是假。
因站得高,红药不仅能瞧见她的脸,其手腕与脖子亦在视线之中。
您老倒是抹匀点儿啊。
脸是蜡黄、手是铅黄、脖子是土黄。
还别说,打眼瞧去,颇有一种层次丰富的美感,宛若地下埋了千年的黄泥女俑重见天日。
不是,干嘛要抹手腕和脖子呢?
红药就不明白了。
生病了气色不好,那就只抹个脸也就罢了,如今这上下统统一抹,这到底是得了病,还是天生黄皮子?
徐玠说过,朱氏身边有个挺厉害的妈妈,如何也不劝一劝?
心下如此作想,红药却也没多耽搁,待朱氏向那锦褥上跪好了,便朗声宣读了起来:
“维建昭十五载,岁次戊寅……”
此乃皇后娘娘正经懿旨,骈四俪六、词藻文雅,红药虽然字字皆识,在皇后娘娘跟前却是“死记硬背”下来的。
托三公主的福,她如今也算“略识得几个字”,但这懿旨上的字却是“认不全”的,只能如此施为了。
懿旨确实不长,其中泰半是在褒奖徐玠,说他如何忠孝知礼,对他敬献宫中礼物的行径大是赞许,涉及王妃朱氏的只有两句:
一句赞她教子有方,另一句则点明,皇后娘娘赏了王府女眷两匣头面。
然后,没了。
朱氏脸真黄了。
合着跪了老半天,就没她什么事儿?
那要她接旨作甚?
她抑住情绪抬眸,望向不远处那两只精致的描金匣子,再看一眼旁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官帽箱,蜡黄的脸上,开始往外蹿青气。
阖府女眷得的赏,还及不上徐玠赏赐的半成。
这是什么道理?
旁人不说,她朱氏可是王妃,徐婉贞亦是县主,得赏最多的不该是她们母女么?
陛下和娘娘最近怎么就这么爱下人的脸?
她都快不想活了。
下死力攥紧手指,朱氏半寸长的指甲直刺进正扶着她的绿云的手背。
绿云面色白了白,咬紧牙关,不敢则声。
数息后,朱氏忽然便觉出了不对。
咦,葛福荣家的呢?
她怎么没在?
往常只要朱氏一发脾气,葛福荣家的早便劝上来了,且也每劝皆中,何以今日一点声音都没有?